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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影(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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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節從物理上證明糊的可以存在。若然我們只依據了這種的理論做去,則無論何人的作品,清糊的程度應當一樣或者是大致不離左右。事實上卻又不是如此:前文說過,偏清與偏糊之間,距離可以很大。這又是什麼緣故呢?我說這是美術上的安排,是脫離了理知而專屬情感的一件事。 先說「線」。譬如我們畫一條很光很勻的線(有如用鴉嘴筆劃成的),無論是曲是直,看上去總是死僵僵的,沒有什麼意思的。若然拿枝毛筆,蘸些半濃半淡的墨水,在宣紙上隨意揮一筆,這一筆盡可以不成物形,卻是活的,不是死的,看上去似乎中間含蓄著許多的意味,雖然連我們自己也解釋不出究竟是什麼意味來。照相雖然不是用筆劃成,其線條之是否含有意味,卻是一件異常重要的事。若然你照得極清極清,把所有的線條都照得整整勻勻,露筋見骨,人家看了,必定覺得全無意趣:所有的東西多直現在紙面,更沒有什麼紙背或紙外的東西可資玩味。若然照得糊一點,使所有的線條都不是枯瘦的而是豐腴的,畫中的事物,就可以由死板的變而為生動的;看的人也自然是餘味盎然,不再感覺到平直無聊了。 美術作品的意趣,在於以我自己的情感吸引別人的情感,即所謂同情之徵求。要達到這目的,在消極方面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不要使人感到疲勞;而可以使人感到疲勞的,卻不外乎兩件事:一是瑣碎,二是突兀。譬如一棵樹你把它一張張的葉子都照了出來,人家覺得零零碎碎,看不勝看,心上就討厭了。又畫面上此物與彼物之交界,只是濃淡間的轉移;其由濃入淡或由淡入濃,若然都是驟突的,人家看了,覺得滿紙都是鋒芒棱角,心上也很容易感到疲勞。要是糊一點,使瑣碎的東西消滅了而變為勻和,使鋒芒棱角藉著腴線隱藏了而變為含蓄,於以使看的人先覺得這幅畫沒有什麼討厭處,然後慢慢的來賞鑒它的好處,那就好了。 最後要問作者對於某一作品,所要表現的究竟是哪一種意境。如果是靈秀的,蒼老的,蕭疏的,就應當偏於清一點;如果是樸茂的,濃重的,恐怖的,就應當偏於糊一點。這裡面可以分做了無數的階級,只要作者善於斟酌就是了。 「善於斟酌」四個字,實在是清糊問題的總解決。把這句話解釋起來,就是:「按著物理上說,按著藝術的手段上說,糊不但可以有,而且必須有。不過,要是斟酌不當,就不能有得好結果。」有些人不知道糊只是造美的資料,而竟認做了美的全體,於是乎糊!糊!糊!直糊到一塌糊塗,這就糟不可言了! 就方術上說,糊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透視糊」(frou perspective),是有層次的;一種是「美術糊」(frou artistique),是全體一致,沒有層次的。 透視糊的好不好,只有在對光時可以做得著主。法國Puyo造的一種「風景鏡頭」(Objectif landscape),就我自己的經驗說,是個很好的東西,可惜不容易買得到,買到了也不容易用;而且要用這鏡頭,起碼要用六寸片,最好是八寸片,這對於一般非職業的照相家的經濟與勞力兩方面,都有點不大相宜。就普通的鏡頭而論,則以法國Pulligny在二十年以前所定的一個公式最為簡便而切用。他以為不論鏡頭大小,若然把光圈的直徑收縮到20mm,則透視上的清糊,必能恰到好處:小於這個數目的必定清得太多,大於這個數目的必定糊得太驟。准此推算,則二寸片的光圈應為F3.8,三寸片的應為F5.5,四寸片的應為F68至F75,五寸片的應為F8至F9,六寸片的應為F10至F12。(這只是就普通的風景而言,並不是所有的照相都可以如此。) 至於美術糊的做法,卻以加用軟光鏡為最好。我們可以在照相的時候加上軟光鏡;到印出之後,如果已經夠糊了,就照樣放大,如果還不夠,則放大時不妨再用一次軟光鏡;要是還不夠,還可以增加放大的倍數。有些人以為對光時故意對錯一點,也是造糊的一法。這在放大的時候,亦許可以用得;在照相時,恐怕焦點一錯,光中所含色素都要跟著錯,那就一定沒有好結果。 照相時的「曝露」,即所謂「開鏡門」,真是一件性命交關的事。曝露錯了,無論你用什麼方法補救,總補救不到數。不過,嚴格說來,絕對正確的曝露,是做不到的(亦許三十、五十次中能碰到一次,但只是「碰到」而已),而且就實際上說,也不必做到,只須做到近乎正確,已經很好。因為無論什麼片子,其感光力必有相當的「範圍」(latitude);只須曝露的時間,在這範圍之內,結果就不會很壞。普通片子的感光範圍,必在半與二之間;換句話說,就是應當曝露一秒鐘的,你若減為半秒或加為二秒,結果還是相差不多;若然少於半秒或多於二秒,那就出於範圍之外了。 在這曝露一件事上,已有很多的人用過了很多很多的工夫:做成專書的,做短篇文章的,造表的,造公式的,造特別器具的,總算起來,至少也總有一二百人罷。但到了實用時,這些東西的用處就很少:專書與文章,不能完全讀熟在肚裡;表與公式,一般人都不耐煩用(有時碰到了一樣東西,非用最迅速的手段不能照下來的,若等你三一三十一的算,到算好時,連那東西的影子也沒有了);特造的器具,用顏色玻璃的很靠不住;用感光紙的靠得住些,但就我個人的經驗說,究竟還不大便當。那麼,究竟該用什麼呢?我說,最好的方法是用經驗。你若預備犧牲十打片子,在這十打片子之內,你每照一張,便把曝露的時間仔細寫下;到洗出後,把所有的片子逐張研究,逐張比較;到十打片子用完,你的經驗一定可以批得六十分了;若能犧牲二十打片子,那就可以批到八十分以上。這是個一勞永逸的方法。 不過這種做法,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就很難:恐怕一千個人中,不見得能有一個兩個有這樣的耐心。所以,就一般人而論,簡單的曝露表,還是必要的。而曝露表中最簡單,我自己經驗下來覺得很可以用的,卻要算法國Houdaille所造的一個: 分全年為明暗兩季:明季從3月到10月,暗季從11月到2月。 分物體為三類:在陽光中者屬甲類,不在陽光中而受光強者屬乙類,不在陽光中而受光弱者為丙類。 明季只用F6.3與F9兩種光圈,暗季只用F4.5與F6.3兩種光圈。 片子用普通的快片(133H.D.);如用特別快片或慢片,應照數加減。 這個曝露表是無論什麼人都可以在三分鐘之內記熟的;要是完全依著這個表照相,所得結果雖然未必很好,卻總還可以對付,要是把表裡的數目當做折中數,應用時斟酌情形,略為加減,那就更好。可是,這又用得著經驗了。為完全沒有經驗的人打算,最好是用吳郁周先生的曝露表;雖然稍稍麻煩一點,只要能不把你的片子白糟掉,也就很可以賠償你的辛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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