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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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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吃力地提起那兩個箱子站在那條裡的前面望著,可是許多招牌早已把那裡名遮住了。看見裡口的一家紙煙店她就很客氣地問: 「勞您駕,這是××裡麼?」 一個數錢的店夥連頭也不抬地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算是他的回答。 「您知道這裡面有一家姓黃的黃小姐?」 「啥個黃小姐,個許多人家,啥人轉得清爽,儂自己到裡廂去尋好哉!」 她聽不懂那許多話,只知道他有點不情願,她也就不道謝了,提著箱子走進去。 她記得是二十號,可是迎著裡口的門牌就是三十五號,走進去的時候,原來才看到裡邊有幾條平行的小路。 她好容易找到掛著二十號門牌的黑漆大門,就高興地拍著。沒有回應也沒有人聲,她再仔細看,才看到門上的塵絲和蛛網,她又用力地在那生了綠鏽的鐵門環上敲著,這時好象從天空上落下的聲音: 「尋啥人啊?」 「有位黃小姐在這裡麼?」 「走後門去,走後門去——」 那不是回答,是對她的吩咐。無可奈何地她又提起來兩隻顯得更沉重的箱子繞過了一條小路,她一家家地數著知道那是二十號了,就朝裡邊一個正在燒飯的女僕問: 「請問這是二十號吧?」 「啊是,找哪一個?」 「我找我的姊姊黃小姐,我是才從××來的。」 「噢你進來吧——」那個女僕很平靜地說著,把門為她拉開,她就又提著那兩個箱子走進去。她的心不由得怦怦地跳;她想她就要和分別幾年的茵姊見面了。 「她住在二樓亭子間,就是這上邊。」 那個女僕還是毫無表情地指著屋頂說。 「你是她的用人麼?」 「我不是,我幫她的房東的。」 「她在家麼?」 「我不知道,你到二樓上去看吧。」 「好,謝謝你——」 她趕著上樓去,離開那個陰暗潮濕還發著一股臭氣的廚房。 「亭子間,好美麗的一個名字,天熱住也許好,冬天可受不了——」 她一面遲緩地跨著樓梯一面想著。樓梯也很暗,她很仔細地一步步走著,一直到把樓梯都跨完了,迎面卻站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她喘著,滿臉都是汗,那個女孩好奇地問她: 「你找哪一個?」 「我找住在亭子間的黃小姐。」 「黃先生她在二樓,我領你去。」 「好,好——」 她又走下來,原來那個亭子間是樓下和二樓之間的一間矮小的房子。 「她不在家,她的門鎖著。」 「你知道她到什麼地方去了麼?」 「我不知道,也許她去吃飯——」 「那麼我在這裡等她吧——」 她說著把箱子放在地上,掏出手絹來擦過汗就扇起來。 「你是她的朋友麼?」 「不,我是她的妹妹。」 「唔,你是黃先生的妹妹,我是她的學生,我給你拿把扇子來。」 那個女孩說著又跳到樓上去了,她拿來一把蒲扇,還有一杯冷開水。 「真謝謝你!」 她接過杯子一口就喝了,那把大扇子又給了她清冷的風。 「要不你到我家裡坐坐吧。」 「不,不,這裡就很好。」 「那我要上去吃飯了,吃過飯再來看你。」 「請你把杯子帶上去吧,我不要了。」 她安靜地坐在那裡,看看那個「亭子間」,不由得想起來家裡的那座寬敞的樓房,隨後就想靜茵這幾年一定過了很苦的日子。 這時一個黑影從樓梯上來了,她睜大了眼睛望著,就立刻跳起來叫: 「二姊——」 那個黑影跳上兩步也叫著: 「小五,怎麼,怎麼,你怎麼會來的?」 靜茵一跳上來就把她摟住了。許久她們都再也說不出話來,靜茵只是喃喃著: 「我真想不到!我真想不到!……」 等一下,她才象記起來似地說: 「把門打開,我們坐到裡面去。」 靜茵站起來打開門,她就看到那間房子,真可以算做「斗室」了,一張床,一付桌椅,此外就是一個書架和一個洗臉盆,此外什麼也沒有了,什麼再也放不下去。 「二姊,你一直就住這麼大的房子?」 靜茵笑著點點頭,就用洗臉盆替她倒一盆冷水來和她說: 「你先洗個臉吧。」 「你真大了,要不是你叫我,我怕不敢認你,這些天我正惦記家裡,不知道有事沒有?尤其是你,我怕日本人會捕你們,怎麼,你倒有膽子跑出來?」 「不跑出來怎麼辦,他們不會放過青年人的,連大哥也走了——」 「大哥到什麼地方去?」 「他跟麼舅去打遊擊。」 「這我可真想不到,他去打遊擊,我連做夢也想不到!大姐呢?」 「大姐還是那樣子,她的身體,我看更不如從前了,今年那個梁道明回國來看她一次,好象在做最後的請求,大姊回拒了,三天之後,他就和另外一個女子結婚了,這些男子的心理我真猜不透!」 「你也犯不上用那麼多的精神去猜,告訴我,家裡的人還都好吧?」 「都好,都好,爸爸還說呢,路要是通了他也要回到南方來。」 「南方?南方怕也要有戰事了。」 「那就好,我們應該發動全面抗戰,二姊快告訴我,這裡最近的情形怎麼樣?」 「說起來話長著呢,我們還是先吃飯去吧。」 「就在家裡吃不好麼?」 「家裡就沒有飯吃——」靜茵苦笑著:「我每頓飯都到外邊去吃。」 「怪不得樓上那個小姑娘說你,也許到外邊去吃飯了,你真辛苦,每頓飯都要跑出去!」 「我是吃過了,我陪你去吃吧。」 說過後,她們就又把門鎖起來,手拉手走到樓下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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