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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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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次搜捕之後,趙剛和向大鐘就住到校內宿舍去了,那還是宋明光為他們想的法子,頂替兩個舊同學的地位。有的同學知道這件事,就是宿舍管理員也知道;可是沒有人干涉,所以他們也就平安地住下去。只是這樣對於靜玲有點不方便,因為女同學不能自由出入男生宿舍,在課堂裡他們倒時常見面,因為他們的功課是固定的。 那一天,她才上完一節英文,忽然一個陌生的聲音從後面趕來叫她: 「密斯黃,密斯黃——」 她站住了,回過頭看見一個穿藍長衫的人朝她走來,她稍稍覺得一點面熟,可是一點也想不起來他是誰,正當她不知怎麼應付才好的時候,那個人已經走到她的面前站定,自己介紹自己: 「我是方亦青——」 這個名字對她也有點熟,可是她還想不起來他是誰。一直到對方的人說: 「我是黃靜珠的朋友——」 她才恍然想起來那一群人中最樸實的一個,她就很爽快地伸出自己的手,他們高興地握著。 「我聽說你來到××,我總想遇到你,和靜珠也說過,一直也沒有碰到。」 「怕還是因為走讀的關係,在學校的時間不多,下了課就趕回家去——」 「也許你不記得我還在這個學校。」 「那倒不,靜珠有一次還和我說起過——」 「靜珠結婚了——」這幾個字他說得特別低沉,在他那樸實的臉上顯出一點痛苦的樣子,接著又問:「你還有課麼?」 「下一點鐘沒有。」 「那我們找一個地方去談談好不好?」 「好吧。」 她答著,就隨著他走;可是走了許久也沒有找到一個適宜的地方,終於他象自語似地說:「那我們還是到校外的小鋪子裡坐一下。」 他們還是走到那爿豆漿店,她實在不願意到那裡去,因為上次留下來的不好的印象;可是她不好說,而且她覺得沒有理由不進那爿店。 他們剛走進去,那個老掌櫃就向她笑著點頭,好象一直記著她,幸好沒有人,他們就揀了一個座位坐下,他們要了兩份豆漿。 「我真想不到靜珠的婚姻。」 「家裡人也沒有想到。」 「呵,那麼完全是她自己做主的?」 「可不是,沒有一個人知道,從此也就不知道她的去向了。」 「那真怪,我真不明白一個年青人,為什麼要這樣做?即使象她自己所說的:『遊戲人間,』也不該走上這麼一條路,她又何苦來承受人們的厭惡呢!」 方亦青歎息著,他像是仍然很關心她的。 「不要管她吧,任她去,她本來也就是那麼一個人!」 「是的,如今也只好任她去了。」 方亦青象回音似地應著,在他的心中還記起來靜珠自己的話:「——如果不能呢,你不要再理我了,也不要罵我,任我去好了——那我就是徹頭徹尾不堪救藥了。」 「——不過有時我想,」他又接著說;「與其這樣,她還不如跟那些喜歡玩的富家子弟去好了,那樣無論如何也不致於受別人的批評呀,現在可真是一件難以解說的事,連我們這些朋友——」 「嗐,不要再提她吧,讓她倒在一旁腐爛好了,這些人的行徑是無法瞭解的,她怕真是不堪救藥的一類!」 黃靜玲苦惱地說著,可是她也看得出方亦青的苦痛並不比她少。 「時間真是可怕的東西,有的經它磨練發出耀眼的光亮,有的卻經不起,慢慢地長鏽了,終於腐蝕了——」方亦青象很感傷似地低著頭說,隨後又抬起頭來,說下去,「就拿我來說吧,我不能說我的性情不孤僻,一直到現在我還有一點,從前我簡直是一個個人主義者,我討厭人群——當然那群人本身也是討人厭的,我喜歡一個人獨來獨往,說老實話,我一直還是在夢裡過日子——」 「夢裡的日子也許容易滿足。」 「可是那種滿足有什麼用呢?一旦時代的號角吹奏起來了,別人都應著它的聲音跑去,可是我,我顯得多麼孤單可憐呵——這才使我自動地打碎個人的小天地,跨著大步走出來了,原來外邊還有一群人,這一群人只有一顆心,他們忘記了自己,為別人的幸福奮鬥——」 「去年的遊行你參加了麼?」 「第一次沒有,那時我還在徬徨的時期,可是第二次我參加了,後來我總有的。」 「那你倒沒有遇見我。」 靜玲稍稍有點自語地說。 「沒有遇到,可是我知道,這也是促成我和你熟識的最大的原動力,我想我們只有把無數顆熱誠的心結成一座堡壘,它既能抵禦進攻的敵人,又能保護裡面的善良人民。」 靜玲很興奮地把手伸過去,他們的手又熱烈地握起來。 「就是這樣,生活的目的不應該只為自己,尤其在今天,敵人和漢奸正想法使我們都變成奴隸,我們必須起來反抗,引導大眾來反抗;那你,你認識趙剛麼?」 「認識的,我們現在同在救國會工作,他很好,你們是同學?」 「不只是同學,我們還是好朋友,還有向大鐘——」 「我也見過,不過那個人好象沒有什麼意思。」 「他一定要有人引導,否則就不知道要跳到什麼路上去了,可是他也是一個好人。」 「那我也知道,一看就能看得出來。不斷的糾正和學習,也能把他訓練成一個極好的戰士——希望我們以後多接觸,我們也能成為好朋友。」 「那不成問題——可是我們盡顧說話,豆漿也冷了。」 「不要緊,先生,我給您換兩瓶熱的就是。」 這個老掌櫃好象很高興地說,正在這時候,鐘聲響起來了,黃靜玲就站起來說: 「我要去上課了,來不及喝,那怎麼辦呢?」 「是近百年史吧。」 「是的。」 「那我也要去旁聽,那我想,存在這兒吧,下了課再來。」 可是那個老掌櫃又很和氣地說: 「不要緊,您上課去,這兩瓶退了好啦,下次再來另叫,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那不難為情麼?」 「嗐,方先生您說這樣話,就算見外,那有什麼,我們又沒有損失,象您,我們還請不到呢。」 「好,那我們下回再來吧。」 他們走出了豆漿店,方亦青就和她說: 「這個掌櫃好象一直在聽我們談話,他又過分客氣,也許有什麼關係吧?」 「我想不會,上次我就遇見一回,他實在被那些公子哥兒虐待苦了,遇上我們就特別歡迎,我想他沒有什麼作用。」 「有許多事不得不疑心。」 「過於多疑也就一事無成,我總想如果用至誠感動人,總能生效的——尤其是這些純樸的人們,有知識的人們就不對,知識可以幫助他們為善,同時也使他們作惡——」 「是的,你的話不錯,我也這樣想。」 「呵,我想起來,我們得快點走,這一課的人特別多,要搶座位,去晚了只好站著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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