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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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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麼?」她笑得仰起來搖了兩下頭,那黑絲一般的頭髮便披散到臉上,從其中隱現著臉頰的顏色,就像是一些水紅色牡丹花的花瓣。 「我不會為那樣的人白費我的時間,」她充滿著得意的,又帶著天真的快樂的聲音繼續說:「我現在說他就因為他使我太覺得可笑了。那樣的人,斜眼睛,蠢豬!你想他居然做了些什麼蠢事?你不知道?當然!誰都想不出。他,瞧那蠢樣子,他簡直見鬼了,忽然找到我——當我昨天從學校裡出來的時候——他開頭就說:『我在這裡等了兩點多鐘呢。』便伸過手來想同我握。誰喜歡和他握手?我只問:『你等著你的朋友麼?再見。』他忽然蠢蠢的搖一下頭,把眼睛瞧著我——斜的,大約是瞧著我吧,一面說:『我只等你呵!』『見你的鬼呢!』我這樣想,一面給他一個很尊嚴的臉色,使他知道他的話是錯的,不應該和冒昧的,一面冷淡的說:『等我?我們沒有什麼事情要說呀。好,再見!』說完我就快步的走了。可是他又蠢裡蠢氣的跟了來。我裝做不看見,走了好遠,我以為他走開了,回頭一看,又看見了那雙斜眼睛。我真的冒火了:『密司特陳,你這樣跟著我,是不應該的,你知道麼?』他卻現出一副哭喪的臉,吱吱的回答說:『知道。』並且又蠢蠢的走攏來接著說:『知道。但是——但是——』『但是什麼呢?』我被他的哭聲覺得可笑了。『我有幾句話想同你說,』他又吱吱的接下說:『我們到中央公園說去好不好?』『誰願意同你逛公園!』我氣憤了。『不是逛公園。只是——只是因為這裡不大——不大方便。』他的樣子簡直蠢極了。我只好冷冷的說:『有什麼事,請說吧。』於是他就做出一種特別的蠢氣,把斜眼睛呆看著我——又像是呆看著別的地方,開始說——他簡直沾汙了這一句話——說他愛我!我在他的臉上看一下——那樣蠢得可憐——我反樂了。我忍不住笑的說:『你愛我,真的麼?』『真的——真的——』他仿佛就要跪下來發誓了。『你不愛你的妻子麼?』我又笑著問。『不愛,一點也不愛,』他惶恐的說:『真的一點也不愛。我那裡會愛她!』『哼!你倒把你自己看得滿不凡呢!』我一面想著一面又問:『你的小孩子呢?』『也不愛。』『把他們怎麼辦呢?』他以為滿有希望似的伸過手來說:『如果——如果你——我都不愛他們。』『好極了,』於是我忍不住的便給他一個教訓:『你把愛情留著吧,不是前門外有許多窯子麼?』說了我跳上一輛洋車了……」 她說完這故事又天真地狂笑起來,同時她的眼睛又流盼著對面的男子,仿佛是在示意:「你瞧,他那配愛我!」 希堅卻不覺得那個蠢人的可笑,只覺得可憐。並且為了她的生動的敘述而沉思著,覺得她很富饒文學天才…… 忽然象一種海邊的浪似的聲音從他的耳邊飛過去了: 「你在想什麼呀?」 他立刻注視到她的臉: 「想你——你寫小說一定寫得很好的。」 女人的天性總喜歡男子的恭維。而他的這一句話,更象她在睡覺以前吃著桔子水,甜汁汁的非常受用,便不自禁的向他望了一眼,那是又聰明,又含蓄,又柔媚的眼光啊。 他的心又開始動搖了——惶惑地,而且迷路了,但不象什麼迷路的鳥兒,卻是象一隻輪子似的在愛情的火焰裡打圈。所以他的眼睛雖然看著白華的臉,而暗中卻在想:「假使我向你表示呢?……」於是把她的一句「那我學音樂呢?」的問話也忽略了。 「你覺得怎樣?」她接著又問。 他的腦筋才突然警醒地振作一下,便找出很優雅的答話了: 「我在想,」他的態度很從容地,微笑地,「究竟你學文學對於音樂有沒有損失呢?結果是:我覺得你很可以在這兩方面同時用功……」於是他等著這些話的迴響。 自然,她又給他更要迷惑的眼光。但是這意中的報酬卻使他難受透了。他想著——考慮著——又決不定——在這種氛圍裡,在這種情調中,在這個房間內,究竟是不是一個向她表示愛情的最適宜的時機。他覺得有點苦悶了。但他仍然忍著聽她的話。 「可是別人都不相信我呢,」她帶點驕傲的聲音說:「你是第一……」接著又向他柔媚地笑一笑。 他乘機進一步說:「是的,那些人只會在紙上看文章。」 她完全接受了他的話。並且向他吐出心腹來了: 「我曾經寫過好幾篇散文……」她真心的說。 「在那裡?發表過麼?」他熱情地看住她。 「都扯了,」她低了聲音說。 「唉……」他惋惜之後又問:「為什麼把它扯了呢?這簡直是一個損失。」 「我不相信自己……」 「以後可不要扯——不——的確不應該扯!」 她沒有說什麼,只現著滿意的笑。於是他又極力慫恿她,給了她許多鼓勵。 但當他還讚美她的性格可以在舞臺上裝沙樂美的時候,也就是在他們的情感更融洽的時候,房門上卻響起叩門的聲音,他和她都現著討厭的神氣把眼睛望到門上去。 「誰?」她更是不高興的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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