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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十力《要在根本處注意》一文的編者附言


  熊十力先生現在北京大學講授佛學,著有《新唯識論》等書,是今日國內最能苦學深思的一位學者。他讀了我的《我的意見也不過如此》之後,曾有長函給我,頗怪我「謹慎太過」,他說,「今日已舉世無生人之氣,何待以不抵抗教之耶?」我因為當時已有董時進先生的答辯了,熊先生的大旨與董先生相同,所以我不曾發表此信。

  熊先生此次來信,長至五千字,殷殷教督我要在根本處注意,莫徒作枝節議論,他的情意最可感佩,所以我把全文發表在此。他的根本主張,我想另作較詳細的討論。我在此處只想答覆一兩點「枝節議論」。

  一者,熊先生說,「土耳其有幾多科學設備?而苦戰抗敵矣」。他前次來信,也有此語。此系熊先生不曾細考土耳其苦戰的歷史。凱末爾將軍所抗之敵已不是1918年停戰以前的協約國聯軍了,不過是那貪橫的希臘軍隊。希臘的政治組織本不堅固,軍隊也不是勁敵,故新起的土耳其民族主義運動之下的軍隊居然能苦戰退敵。其時意大利與法國都頗同情於土耳其,協約國的巨頭也怕蘇俄在新土耳其太佔優勢,況且全歐都不願延長那一隅的戰爭了,所以1923年的洛山條約放棄了五年前停戰時的條件,容許土耳其保留在歐洲僅存的一線土地。幾個月之後,希臘革命起來,推翻那戰敗的政府,廢去君主政體,改為共和國家。我們應知道新土耳其與希臘的戰爭與今日的中日戰爭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第二,熊先生提及我在燕京大學的一次講演,我在那講演裡並不曾說「國府統一全國以後漸自尊大」,恐是筆記者誤記。我說的正是熊先生所謂「無知無恥之志得意滿」。我說,近二十年來的國人心理全忘了自己的百般腐敗,百般不如人,百般亡國滅種的危機,事事歸咎于人,全不知反省,全不知責已,更不知自己努力拯救自己。自甲午至辛亥,尚有一點譴責自己願學他人的大國風度,還可說是有一點興國氣象。民國二十一年中,尤其是歐戰以來,正是熊先生說的「無知無恥的志得意滿」,我所以說是「亡國氣象」。

  (原載1933年5月21日《獨立評論》第51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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