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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五 二二、黃梨洲《南雷詩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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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廿日) 病中讀梨洲詩,偶摘錄一二。其古詩多佳者,不能錄於此也。 偶書 書院講章村學究,支那語錄莽屠兒。 驀然跳出兩般外,始有堂堂正正旗。 過塔子嶺 西風颯颯卷平沙,驚起斜陽萬點鴉。 遙望竹籬煙斷處,當年曾此看桃花。 東湖樵者祠 「東湖樵者之神位」,下拜寒梅花影邊。 姓氏官名當世豔,一無憑據足千年。 過東明寺 獨對千峰側,心原與境訛。吾身已再世,古寺恰三過。 歲月塵蒙壁,牛羊夕下坡。好風四面至,吹淚壓藤蘿。 夢壽兒 自從兒殯後,無日不寒霖。天意猶憐汝,老夫何複心? 看書皆壽字,入夢契中陰。一半黃髯在,還留白自今。 梨洲自序甚可誦,今錄之: 《詩曆》題詞 余少學詩南中,一時詩人如粵韓孟郁(上桂),閩林茂之(古度),黃明立(居中),吳林若撫(雲鳳),皆授以作詩之法:如何漢魏,如何盛唐;抑揚聲調之間,規模不似,無以禦其學力,裁其議論,便流入於中晚,為宋元矣。余時頗領崖略。妄相唱和。稍長,經歷變故,每視其前作,修辭琢句,非無與古人一二相合者。然嚼蠟了無餘味。明知久久學之,必無進益,故于風雅意緒闊略。其間驢背篷底,茅店客位,酒醒夢餘,不容讀書之處,間括韻語以消永漏,以破寂寥,則時有會心。然後知詩非學之而致。蓋多讀書,則詩不求工而自工。若學詩以求其工,則必不可得。讀經史百家,則雖不見一詩,而詩在其中。若只從大家之詩章參句煉,而不通經史百家,終於僻固而狹陋耳。 〔適按〕 此亦一偏之見也。單讀書亦無用;要如梨洲所謂「多曆變故」,然後可使「橫身苦趣,淋漓紙上」耳。 夫詩之道甚大:一人之性情,天下之治亂,皆所藏納。古今志士學人之心思願力,千變萬化,各有至處,不必出於一途。今於上下數千年之間,而必欲一之以唐;于唐數百年之中,而必欲一之以盛唐。盛唐之詩,豈其不佳?然盛唐之平奇濃淡,亦未嘗歸一,將又何所適從耶?是故論詩者,但當辨其真偽,不當拘以家數。若無王孟李杜之學,徒借枕藉咀嚼之力,以求其似,蓋未有不偽者也。一友以所作示餘。餘曰:「杜詩也。」友遜謝不敢當。餘曰:「有杜詩,不知子之為詩者安在?」友茫然自失。此正偽之謂也。餘不學詩,然積數十年之久,亦近千篇,乃盡行汰去,存其十分之一二。師友既盡,孰定吾文?但按年而讀之,橫身苦趣,淋漓紙上,不可謂不逼真耳。南雷黃宗羲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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