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廬山遊記(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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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麼要做這種細碎的考據呢?也不過「心濆湧,筆手擾」,忍耐不住而已。古人詩云: 無端題作木居士,便有無窮求福人。 黃梨洲《題東湖樵者祠》詩云: 姓氏官名當世豔,一無憑據足千年。 這樣無限的信心便是不可救藥的懶病,便是思想的大仇敵。要醫這個根本病,只有提倡一點懷疑的精神,一點「打破沙鍋問到底」的習慣。 昨天(四月十九日)《民國日報》的《覺悟》裡,有常乃惪先生的一篇文章,內中很有責備我的話。常先生說: 將一部《紅樓夢》考證清楚,不過證明《紅樓夢》是記述曹雪芹一家的私事而已。知道了《紅樓夢》是曹氏的家乘,試問對於二十世紀的中國人有何大用處?……試問他(胡適之)的做《紅樓夢》考證是「為什麼?」 他又說: 《紅樓夢》考證之類的作品是一種「玩物喪志」的小把戲;唱小丑打邊鼓的人可以做這一類的工作,而像胡先生這樣應該唱壓軸戲的人,偏來做這種工作,就未免太不應該了。 常先生對於我的《紅樓夢考證》這樣大生氣,他若讀了我這篇《廬山遊記》,見了我考據一個塔的幾千字,他一定要氣的鬍子發抖了。(且慢,相別多年,常先生不知留了鬍子沒有,此句待下回見面時考證。) 但我要答覆常先生的質問。我為什麼要考證《紅樓夢》? 在消極方面,我要教人懷疑王夢阮,徐柳泉,蔡孑民一班人的謬說。在積極方面,我要教人一個思想學問的方法。 我要教人疑而後信,考而後信,有充分證據而後信。 我為什麼要替《水滸傳》作五萬字的考證?我為什麼要替廬山一個塔作四千字的考證?我要教人一個思想學問的方法。我要教人知道學問是平等的,思想是一貫的,一部小說同一部聖賢經傳有同等的學問上的地位,一個塔的真偽同孫中山的遺囑的真偽有同等的考慮價值。肯疑問佛陀耶舍究竟到過廬山沒有的人,方才肯疑問夏禹是神是人。有了不肯放過一個塔的真偽的思想習慣,方才敢疑上帝的有無。 (十七,四,二十補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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