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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中國問題的近期劄記之四(3)


  英國主教巴特勒(Butler)曾說:「所謂事物,就是它們的現存狀態,其結果就是它們曾經有過的狀態:我們為何要自欺欺人呢?」

  孔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諂也,見義不為,無勇也。」中國的「諂」字,字面意思是「諂媚」。孔子把「盲目拜祭」解釋成受卑鄙動機驅使所行的拜祭。直到今天,受過教育的中國人談起佛教徒時,仍說他們「媚佛」,即向佛獻殷勤,阿諛奉承或巴結諂媚。

  真正的基督徒之為基督徒,是因為他本性如此,是因為他熱愛神聖的東西和基督教中一切可愛的東西,就像藝術家所謂的為藝術而藝術一樣,真正的基督徒是為了基督教而愛基督教。而基督徒中的「亂臣」之所以要加入基督教,是因為他害怕地獄烈火的炙烤;而基督徒中的「賊子」呢,他們之所以要加入基督教,是因為他渴望進入天堂,與天使們一道飲茶、吟唱聖歌。如今,真正的耶穌會士不太相信天堂、天使或地獄的烈火,但卻希望別人去相信這些東西——為了他自身的利益而入基督教,這就是所謂的「耶穌會士」。

  羅斯金說:「我不僅相信有地獄這樣一個地方,我還知道它在何處;當人們認為離開了對地獄的恐懼,美德便無從談起時,他們實際上已經進入了地獄。」

  在我看來,現代歐洲人的頭腦可以分成兩個隔離間,中間裝有一個「滑動閥門」。當你在中國告訴一個英國佬中國的龍飛起來會致雨時,那扇閥門便自動開啟,他會當面嘲笑你;而當主教告訴他這是貝拉姆的驢子所說時,滑動閥門便會立即關閉——他會對此深信不疑。起初,人們還只是習慣於將這種閥門用於智力活動,現在卻已逐漸將其運用到對於日常生活中的事情進行是非評判的道德方面。而且,將這扇方便的滑動閥門用於日常事務中的刺激和動力要強大得多——那就是利益的刺激與私利的驅動。

  羅伯特·L.史蒂文森(Stevenson)先生在他的奇妙小說《兩面人》(Dr.JekyllandMr.Hyde)裡,對現代歐洲知識分子中的耶穌會士性格作過絕妙的描繪。

  孔子說:「人之生也直,罔之生者幸而免。」耶穌會教義對於人性的摧殘及其必然結果,正如卡萊爾所言,「是廣泛的苦難、叛亂和瘋狂;是無套褲漢暴動的狂熱和復辟暴政的冷酷;它使千百萬人淪為禽獸和各式各樣團體受到縱容的輕薄無聊之舉;那也是不義之君以法律裁決不義的可怕景象!」

  我之所以在這些劄記中反復談論耶穌會教義問題,是因為不單是法蘭西民族的靈魂正被其所吞噬,而且它就像麻瘋病一樣四處蔓延,使當今世界的所有民族都面臨著毀滅的危險。英國的「冒牌帝國主義」和吃人的德國「殖民地政策」,不過是耶穌會教義與虛假民主雜交的產物。我把德國「殖民地政策」稱之為「怪異的巨獸」,一種可怕的野獸。現在,法國民族的這種耶穌會教義,則是一種令人作嘔的、粘滑而使人麻木的、帶有巨毒的吸血蛇或爬蟲。

  在此,我確定中國目前事態的發端日期,乃是美國公使田貝上校在北堂開放之時用法文發表「一流」演說的那一天。田貝上校以及駐京的整個公使團都完全清楚天主教傳教士在中國目前的地位,乃是基於一條厚顏無恥的偽造條款——1860年《中法北京條約》中的一條偽造條款之上的。當北京的外國公使團乞求聖靈保佑這一厚顏無恥的贗品時,中國人別無選擇,只能是向公使館開槍射擊!

  昨天,頭戴聖冠的主教大人對著聖靈這樣說:「聖靈!請下來吧,」

  「不。」將要下來的聖靈道,「我不下來。」

  正如英國的猶太人比肯斯菲爾德勳爵和德國猶太人海涅發現了他們本民族國家的長治久安需要什麼一樣,在法國,也是一個名叫甘必大的猶太人發現了法蘭西真正的弊病,他將其稱之為「教權主義」(C1ericalism)。如果甘必大活得更長一些,今日的法國會是什麼樣子呢?

  當路易·波拿巴派法國軍隊去保衛羅馬的教皇宮殿時,法國的教權主義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不過,自甘必大時代以來,教權主義在法國的影響已受到一定程度的控制,但儘管如此,它仍然有很強的勢力。因為法國那些社會活動家們認為:「反教權主義與商品出口不相干。」因此,儘管法國的軍隊沒有再被派去保衛教皇,但法國人民卻不得不繳納稅金,以便派人到中國去參與保護教皇的主教及其代理人的戰爭——為要給他的皇冠再次鍍金,我們又須繳納沉重的稅銀!

  但這還不算是最糟糕的事情。最糟糕的事情是,教權主義利用其國外佈道團作為進行投機買賣以維護自身在法蘭西的特權之基礎。耶穌會士們談起他們在中國的傳教團時確實可以說:四處奔走的傳教士們,乃是我們做生意的「旅行推銷員」。

  法國政府應派一個專門委員會到中國去調查一下,看這些「旅行推銷員」的生意做到何種程度,不用說其他肮髒生意,僅他們所從事的土地投機買賣一項,就已火紅得不得了。除此之外,在中國,每發生一次教案,對耶穌會士來說就意味著要發一筆橫財——因為他們每遭受一兩銀子的財產損失,就可以要中國政府賠償白銀50至100兩——我算不清他們獲利的百分比是多少了!

  我說過法國現在沒有公認的貴族,但法國、現代法國還是有一種貴族。在現代法國,真正的貴族是那樣一些文壇巨匠,從發誓要「消除無恥」的伏爾泰到坦承「我懺悔」的左拉都是。然而,正如伏爾泰所說:「怯懦乃是好人的不幸!」如今,法國需要有像偉大的丹東那樣的人去呼喊:「勇敢些!勇敢些!再勇敢些,革命就成功了!」

  歡喜!歡喜!我們團結緊密,
  法國出現了
  未來的晨曦!
  歡喜!歡喜!我們團結緊密,
  勇往直前吧,高盧和法蘭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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