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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慎與畏葸


  果敢之反對為畏蒽,而魯莽之反對為謹慎。知果敢之不同於魯莽,則謹慎之不同於畏葸,蓋可知矣。今再以事實證明之。

  孔子,吾國至謹慎之人也,嘗曰:「謹而信。」又曰:「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多見闕殆,慎行其餘。」然而孔子欲行其道,曆聘諸侯。其至匡也,匡人誤以為陽虎,帶甲圍之數匝,而孔子弦歌不輟。既去匡,又適衛,適曹,適宋,與弟子習禮大樹下。宋司馬桓魋,欲殺孔子,拔其樹。孔子去,適鄭、陳諸國而適蔡。陳蔡大夫,相與發徒役,圍孔子於野,絕糧,七日不火食。孔子講誦弦歌不衰。圍既解,乃適楚,適衛,應魯哀公之聘而始返魯。初不以匡、宋、陳、蔡之厄而輟其行也。其作《春秋》也,以傳指口授弟子,為有所刺、譏、褒、諱、挹、損之文辭,不可以書見也。是其謹慎也。然而筆則筆,削則削。吳楚之君自稱王,而《春秋》貶之曰子。踐土之會,晉侯實召周天子,而《春秋》諱之曰天王狩于河陽。初無所畏也。故曰:「慎而無禮則葸。」言謹慎與畏葸之別也。人有恆言曰:「諸葛一生唯謹慎。」蓋諸葛亮亦吾國至謹慎之人也。其《出師表》有曰:「先帝知臣謹慎,故臨崩寄臣以大事也。」然而亮南征諸郡,五月渡瀘,深入不毛;其伐魏也,六出祁山,患糧不繼,則分兵屯田以濟之。初不因謹慎而怯戰。唯敵軍之司馬懿,一則於上邽之東,斂兵依險,軍不得交,再則於鹵城之前,又登山掘營不肯戰,斯賈詡、魏平所謂畏蜀如虎者耳。

  且危險之機,何地蔑有。試驗化電,有爆裂之虞,運動機械,有軋轢之慮,車行或遇傾覆,舟行或值風濤,救火則涉于焦爛,侍疫則防其傳染。若一切畏縮而不前,不將與木偶等乎?要在諳其理性,預為防範。孟子曰:「知命者,不立乎岩牆之下。」漢諺曰:「前車覆,後車戒。」斯則謹慎之道,而初非畏葸者之所得而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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