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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修己 第八節 修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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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以其有德性耳。當為而為之之謂德,為諸德之源;而使吾人以行德為樂者之謂德性。體力也,知能也,皆實行道德者之所資。然使不率之以德性,則猶有精兵而不以良將將之,於是剛強之體力,適以資橫暴;卓越之知能,或以助奸惡,豈不惜歟? 德性之基本,一言以蔽之曰:循良知。一舉一動,循良知所指,而不挾一毫私意於其間,則庶乎無大過,而可以為有德之人矣。今略舉德性之概要如下: 德性之中,最普及于行為者,曰信義。信義者,實事求是,而不以利害生死之關係枉其道也。社會百事,無不由信義而成立。苟蔑棄信義之人,遍于國中,則一國之名教風紀,掃地盡矣。孔子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言信義之可尚也。人苟以信義接人,毫無自私自利之見,而推赤心於腹中,雖暴戾之徒,不敢忤焉。否則不顧理義,務挾詐術以遇人,則雖溫厚篤實者,亦往往報我以無禮。西方之諺曰:正直者,上乘之機略。此之謂也。世嘗有牢籠人心之偽君子,率不過取售一時,及一旦敗露,則人亦不與之齒矣。 人信義之門,在不妄語而無爽約。少年癖嗜新奇,往往背事理真相,而構造虛偽之言,冀以聳人耳目。行之既久,則雖非戲謔談笑之時,而不知不覺,動參妄語,其言遂不能取信於他人。蓋其言真偽相半,是否之間,甚難判別,誠不如不信之為愈也。故妄語不可以不戒。 凡失信于發言之時者為妄語,而失信於發言以後為爽約。二者皆喪失信用之道也。有約而不踐,則與之約者,必致靡費時間,貽誤事機,而大受其累。故其事苟至再至三,則人將相戒不敢與共事矣。如是,則雖置身人世,而枯寂無聊,直與獨棲沙漠無異,非自苦之尤乎?顧世亦有本無爽約之心,而迫於意外之事,使之不得不如是者。如與友人有游散之約,而猝遇父兄罹疾,此其輕重緩急之間,不言可喻,苟舍父兄之急,而局局於小信,則反為悖德,誠不能棄此而就彼。然後起之事,苟非促促無須臾暇者,亦當通信於所約之友,而告以其故,斯則雖不踐言,未為罪也。又有既經要約,旋悟其事之非理,而不便遂行者,亦以解約為是。此其爽約之罪,乃原因於始事之不慎。故立約之初,必確見其事理之不謬,而自審材力之所能及,而後決定焉。《中庸》曰:言顧行,行顧言。此之謂也。 言為心聲,而人之處世,要不能稱心而談,無所顧忌,苟不問何地何時,與夫相對者之為何人,而輒以己意喋喋言之,則不免取厭於人。且或炫己之長,揭人之短,則於己既為失德,於人亦適以招怨。至乃訐人陰私,稱人舊惡,使聽者無地自容,則言出而禍隨者,比比見之。人亦何苦逞一時之快,而自取其咎乎? 交際之道,莫要於恭儉。恭儉者,不放肆,不僭濫之謂也。人間積不相能之故,恒起于一時之惡感,應對酬酢之間,往往有以傲慢之容色,輕薄之辭氣,而激成凶隙者。在施者未必有意以此侮人,而要其平日不恭不儉之習慣,有以致之。欲矯其弊,必循恭儉,事尊長,交朋友,所不待言。而于始相見者,尤當注意。即其人過失昭著而不受盡言,亦不宜以意氣相臨,第和色以諭之,婉言以導之,赤心以感動之,如是而不從者鮮矣。不然,則倨傲偃蹇,君子以為不可與言,而小人以為鄙己,蓄怨積憤,鮮不藉端而開釁者,是不可以不慎也。 不觀事父母者乎,婉容愉色以奉朝夕,雖食不重肉,衣不重帛,父母樂之;或其色不愉,容不婉,雖錦衣玉食,未足以悅父母也。交際之道亦然,苟容貌辭令,不失恭儉之旨,則其他雖簡,而人不以為忤,否則即鋪張揚厲,亦無效耳。 名位愈高,則不恭不儉之態易萌,而及其開罪於人也,得禍亦尤烈。故恭儉者,即所以長保其聲名富貴之道也。 恭儉與卑屈異。卑屈之可鄙,與恭儉之可尚,適相反焉。蓋獨立自主之心,為人生所須臾不可離者。屈志枉道以迎合人,附合雷同,閹然媚世,是皆卑屈,非恭儉也。謙遜者,恭儉之一端,而要其人格之所系,則未有可以受屈於人者。宜讓而讓,宜守而守,則恭儉者所有事也。 禮儀,所以表恭儉也。而恭儉則不僅在聲色笑貌之間,誠意積於中,而德輝發於外,不可以偽為也。且禮儀與國俗及時世為推移,其意雖同,而其跡或大異,是亦不可不知也。 恭儉之要,在能容人,人心不同,苟以異己而輒排之,則非合群之道矣。且人非聖人,誰能無過?過而不改,乃成罪惡。逆耳之言,尤當平心而察之,是亦恭儉之效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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