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賡日記 1950年11月

1950年11月

　　11月1日

　　勝利完成了任務，凱旋歸國。武元甲、陳登寧等遠送10余裡登車。晚宿廣淵，此間農民表示非常親熱，大有依依不捨之慨。

　　11月2日

　　2時冒雨行車，到水口不久，龍州分區汽車3輛疾駛而來，算是最後離開越境，向龍州進發。下午1時抵達該地分區司令部，他們招待甚周。

　　晚宿海關大廈。與韋談越南工作。

　　11月3日

　　12時出發，下午4時抵寧明宿營。去歲粵桂邊作戰，我37師曾在此間附近殲敵3000人。

　　11月4日

　　由寧明出發，所過之處，並無土匪打槍。護送部隊很認真，經過山隘，均派出部隊，佔領陣地。下午16時抵南寧。事別一年，南寧已煥然一新，秩序正常。抵達交際處時，雲逸(17)、天佑(18)、曼雲(19)均親來慰問，甚贊此次越北勝利。

　　11月5日

　　午應張老邀，在其家午宴。

　　聞悉我出兵北朝鮮，我認為是斯、毛(20)最明智之舉。戰爭始終不可避免，遲打不如早打，早打可以打—個美國無準備，也許還可求得有利於我之和平。我甚興奮，昨晚為之失眠。

　　11月6日

　　昨晚失眠，總是思考著朝鮮戰事。……工作是艱苦與殘酷的，我準備貢獻我的一切。

　　黃昏到貴縣，受到45軍的歡宴。當晚乘船向梧州進發。

　　11月7日

　　水減灘多，加上上下貨物的停船，今日不能到達梧州。晚宿蒙江。

　　11月8日

　　上午11時抵梧州，市面繁榮，秩序良好，許多被破壞的建築，均被修好，較之去年解放時，不啻有天淵之別。梧市軍政同志，由謝扶民同志率領，均來碼頭歡迎，並在市政府設宴招待。

　　15時乘粵桂輪向廣州進發。

　　11月9日

　　昨晚通宵在行駛中。船甚寬大，設備甚好，頗覺舒適。

　　《南方日報》以《在中國義勇軍支援下朝鮮戰爭勝利發展》為題，公佈近10日戰況及戰果。估計美國將又在聯合國名義下，對我採取行動，但目前至多是轟炸。中國已成為破碎之軀，索性讓其轟炸，戰鬥後再建設，沒有什麼了不起。

　　附錄（一）

　　戰役勝利後的工作意見

　　（簡要提出如下，供你參考）

　　（—）嘉獎部隊，鼓勵人民：

　　甲、由胡主席及中央發表一個嘉獎令，嘉獎這一戰役的有功部隊、民工及負責幹部（包括全國各戰場的配合行動在內），包括如下的內容：

　　（1）說明這次戰役的重大意義。不僅解放了邊界，使交通道路暢通，鞏固了後方，打開了戰爭的新局面；對於部隊來說也大大提高了一步，是越南第一次帶有轉折性的重大的勝利。

　　（2）說明這次戰役的勝利原因，號召部隊更加團結在越共中央的領導下，去戰勝敵人。鼓勵部隊進一步學習中國革命的戰略戰術（這次戰役證明中國革命戰爭的經驗是完全適用于越南的），進一步發揚部隊艱苦英勇的作戰精神，大大地鼓勵革命的英雄主義，並且指出廣大人民的支援是勝利的主要原因之一，號召部隊進一步愛護人民，和人民一起去戰勝敵人。

　　（3）要求繼續努力，認真總結戰役的經驗（總司令部最好具體組織這一工作）。反對鬆懈、驕傲，要求打更大更好的勝仗，為解放越南北部和全越南而奮鬥。

　　（4）要求各地召開盛大的慶祝勝利大會，進行廣泛的宣傳（切實、不誇大），以鼓勵人民，振奮士氣。

　　這一嘉獎令為要公開發表，須注意不暴露我們的軍事部署及其他軍事秘密。

　　乙、由下而上的選出高北諒戰役戰鬥英雄（或功臣模範，不僅是戰士，也要有幹部、民工），隆重地給予表揚獎勵；並舉行追悼大會，中心也是表揚為國犧牲的革命英雄主義。大規模地、有組織地慰問傷員，使他們安心休養，傷好後重上戰場殺敵。

　　丙、用各種方法利用俘虜進行宣傳（如寫家信、發表感想等），以打擊敵人，瓦解敵人士氣。

　　（二）訓練幹部、整編部隊：

　　甲、建立輪流訓練幹部的制度（應當包括中團以上的幹部，他們是很重要的）。主要內容是加強幹部對建軍基本問題的學習，如官兵關係、軍民關係、黨政工作、戰術思想、工作作風等。

　　乙、緊縮機關，充實連隊，建立正規部隊的統一編制，及必要的制度，並給以必要的補充，使部隊能按新編制滿員。

　　丙、提拔一批在戰鬥中積極、勇敢的幹部，以補充幹部中的傷亡，對於在戰鬥中表現很壞的個別幹部，要給予必要的處分。

　　丁、正確處理俘虜。對偽軍俘虜加以很好的訓練，爭取全部或大部補充部隊。黑人和歐洲兵，經過一定訓練後，陸續釋放，以瓦解敵人的戰鬥意志。對於投降的一部分敵人，在待遇上與一般俘虜要有所區別。（成隊的敵人投降，說明要更好地加強瓦解敵人的工作。）

　　戊、加強炮兵的組織訓練。根據目前情況（部隊集中作戰及道路條件等），以集中總司令部直接領導，作戰時再適當配屬為宜。目前，除加強已經組成的山炮中團外，還可逐步組織—個重炮中團。此次作戰繳獲的各種重炮，應加修理使用（越南如不能修理，則運中國修理）。

　　己、戰役繳獲的汽車應加修理，成立一個汽車輸送大隊；並組織一個以現有工兵為基礎的工程部隊，修築道路（建議修築第3號公路及高平通老街的東西通道）。

　　庚、對戰役繳獲的其他物資武器等，要很好地收集、清點、愛護（重要物資由後勤部管理收入倉庫），適當地調整分配，並向部隊進行以戰養戰、繳獲敵人武器武裝自己的教育。對於自己不需要的武器，應完整地繳存後勤部，嚴防破壞行為。

　　（三）下一戰役目標確定後，仍採取集中優勢兵力殲滅敵人的方針。目前，須要仔細偵察與研究敵情，修築必要的交通道路，使供給能暢通運送。命令西北戰場部隊，負責監視老街之敵，不使其逃跑。具體的戰役計劃，稍後根據更具體的敵我情況擬定。

　　（四）建議將中央及總部遷到高平附近，並使機關較為集中，便於統一領導，並便於與國際及外面發生聯繫。

　　（五）同意對顧問團給予適當的鼓勵，請斟酌辦理，以鼓勵其努力工作，更好地與越南幹部團結起來，共同打敗法帝國主義的侵略（但請注意不做公開宣傳）。

　　以上意見妥否請指示。

　　（1950年10月10日）

　　附錄（二）

　　戰役總結提綱

　　國際主義精神，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第一部分　戰役勝利的檢討

　　（—）戰役結果：

　　殲敵9個小團，5000令人，解放（敵人撤退在內）10個城市（高平、東溪、七溪、那岑、同登、諒山、芒街、下居、亭立、陸平）超過原計劃。

　　意義很大：殲滅大量敵人，解放全部邊界，開闢廣大後方，打開國際通路，提高了部隊，創造了新的作戰的更有利的條件，在國際上也是有重大作用的。

　　（二）原因：

　　主觀上（主要的）：（1）越共中央的決心，胡主席坐鎮，統帥部的正確指揮；（2）部隊的英勇艱苦（將近半月的連續的艱苦作戰，無鞋走山路，餓肚子，打東溪及石頭山的英勇堅決）；（3）廣大人民的支援；（4）全國各戰場的有力配合，特別是西北戰場及南部。

　　客觀上：敵人弱，證明原來的估計正確（士氣低、指揮弱），悲觀論是不對的；保持了突然性，敵人不瞭解我們。

　　中國的有力支援。

　　因此，應當作進一步的努力，不要驕傲輕敵，積極地提高自己，準備打更大的仗。

　　（三）戰役的幾個重要關鍵，越軍統帥部正確掌握了關鍵。

　　東溪作戰（中間突破）。

　　東溪作戰後尋找戰機174中團南下。

　　打擊敵人的兩個兵團，殲敵的堅定決心。

　　對七溪敵人的追擊（174中團北調的問題）。

　　前三個堅決執行，殲滅了敵人；後一個執行上有缺點，跑了一部分敵人。

　　（四）正確地認識戰役的幾個主要指導原則，糾正謬論。

　　打殲滅戰，不打擊潰戰。這次戰役證明殲滅戰的方針是完全正確的。殲滅戰必須是積極進攻，不能有消極精神。殲滅戰中也有消耗戰，是為了消耗敵人最後殲滅它。不能藉口殲滅戰，不完成自己在戰鬥中的一定任務。

　　集中優勢兵力、火力：東溪及殲滅沙登、勒巴兵團，都是集中了優勢的兵力、火力的。作戰時頭小尾大是不對的。敵人已經潰退時，也不能藉口集中而延誤戰機。

　　先打弱敵，後打強敵，則強的也變弱的，否則弱的會變為強的。

　　圍城打援，爭取於運動中殲滅敵人。

　　打有把握、有準備的仗。但在作戰中應當堅決完成自己的任務，不能藉口無把握拖延（如攻七溪南橋樑的部隊）；追擊中，也不能借此延誤戰機。

　　第二部分　幾個戰術問題

　　（一）戰鬥組織問題：指揮問題，如指揮所位置、通訊聯絡等；火力配備問題；兵力使用問題；縱深戰鬥、迂回包圍等戰鬥問題。

　　（二）連續戰鬥問題。

　　（三）夜間戰鬥問題。

　　（四）近抵作戰問題。

　　（五）戰鬥保證問題。

　　第三部分　幾個領導問題

　　（一）官兵關係問題。

　　甲、這次戰役表現越軍官兵關係基本上是團結的，但還有一些缺點。如：對傷員關心不夠（在醫院中看護、慰問傷員是好的，但由戰場下來一路上沒人管）；平時也關心戰士生活不夠，還有體罰。

　　乙、應當加強愛兵觀點。（1）樹立愛護戰士的基本思想；（2）明確認識指揮員的職責，不僅在指揮作戰，也要會養兵、帶兵；（3）廢止體罰。

　　（二）部隊的紀律問題。

　　甲、在執行命令中有許多缺點。拖延、遲緩、不堅決，也有討價還價的，甚至有忘掉的；一般接到命令後不是討論如何執行，而是討論有沒有缺點，有什麼困難等等。

　　乙、軍隊必須有紀律，保證命令的堅決執行，特別是大兵團作戰，更須如此。紀律不是資產階級的形式的服從，而是革命的自覺的遵守。

　　命令未形成前有意見可提出，已形成下達後，必須執行（除非是反革命的命令），有意見可以保留。這才是真正的民主集中制。

　　丙、為鞏固紀律，必須有政治說服教育（這是最主要的，培養自覺性）；但又要賞罰嚴明，處分也還是為了教育。

　　（三）提拔與培養幹部。

　　甲、準備與爭取更大勝利的關鍵是幹部，幹部決定一切。不但要有一定的數量，而且要有不斷提高的質量。其方法是：一、辦訓練班；二、開展經常的批評與自我批評。

　　乙、幹部來源：除學校培養一部外，主要依靠從部隊中大量的提拔優秀的經過戰鬥考驗的積極分子。工農幹部不能指揮正規作戰的思想及提拔不出來的看法是不對的。

　　丙、工農幹部一般是純潔的，但要知識化。知識分子一般是複雜的，要實際化；知識分子要認真地在實際鍛煉中改造自己的缺點，如虛偽、愛面子、誇誇其談、不實際、個人主義、不接近群眾等。

　　（四）愛人民，愛國家，愛護武器、資財。

　　甲、愛人民。革命的人民的部隊，為人民服務，要有高度愛護人民利益的精神才能勝利。反對浪費民力、虐待民工、隨意損害人民利益等行為。發展下去，會招致革命失敗。

　　乙、愛國家。遵守政府法令；培養對敵人的高度的階級仇恨、民族仇恨。因敵人長期壓迫而產生的自卑思想必須掃除。

　　丙、愛護武器、資財。武器、資財是國家和人民的，愛護武器、資財，就是愛國家的具體表現。要樹立自力更生的思想，樹立取之於敵、以戰養戰的思想。

　　糾正平常不愛護武器、資財，戰場不重視繳獲武器、資財的不良現象。

　　丁、愛人民，愛國家，愛護武器、資財，主要是幹部問題，只處罰戰士不能解決問題，幹部必須以身作則。

　　（五）思想領導。

　　甲、思想領導乃是不斷地以黨的方針、政策、任務，教育部隊，提高部隊的覺悟，動員起來，為實現黨的這些方針、政策、任務而努力；同時，不斷注意部隊的思想情況，糾正錯誤的傾向，發揚正確的思想。

　　乙、思想領導的幾個關鍵是：

　　深入下層，不斷地瞭解部隊的思想；

　　掌握主要問題不斷貫徹；

　　作戰中是戰前動員，戰鬥中的不斷的解釋鼓動，戰後的深入解釋。

　　丙、重要性：不作思想領導就不能取得思想一致，就不能發揮最大的積極性，就會成為零碎的事務主義。戰爭越殘酷，思想工作越重要。

　　（六）作風問題。

　　越南部隊有許多優良作風，如艱苦、大部分幹部和戰士的英勇頑強等，但也還有許多問題，如：

　　形式主義，往往影響工作和戰鬥；

　　工作不深入，不檢查；

　　報告不確實，報喜不報憂等。

　　建議越軍立即糾正，樹立一種樸素深入的作風。

　　第四部分　其他

　　甲、目前工作的中心應是抓緊時機，一切為提高戰鬥力，積極地準備打更大的勝仗，主要工作：

　　（1）總結經驗。特別是穀社包圍、七溪追擊等幾個關鍵要搞清楚，目的是為了下一次的勝利。（2）訓練部隊。幹部主要是學習總結及舉辦高級的訓練班；戰士主要是五大技術（射擊、投彈、刺殺、爆破、近迫作業）。還要鞏固和教育新戰士，並舉行幾個實地大演習。（3）休整部隊。恢復疲勞，醫治病號，收容零散人員，緊縮機關，充實連隊。

　　乙、不要驕傲、自滿，要準備在困難中戰勝敵人。可能遇到的困難如：

　　（1）糧食困難；（2）貨幣低價、物價高漲；（3）補充不上；（4）中國援助不及時；（5）搞不好打一兩次敗仗；（6）傷亡較大；（7）病號增多；（8）敵人武器裝備加強，甚至美國干涉等等。

　　所以：一、不要驕傲自滿，困難還是很多的；二、也不要悲觀，中國人民解放軍就是在克服困難中成長壯大，最後戰勝了敵人的。

　　丙、大家努力，在越共中央及總部的正確領導下，一定會勝利的。

　　【注】

　　(17)雲逸，即張雲逸，時任廣西省人民政府主席、中共廣西省委書記。後文中亦稱張老。

　　(18)天佑，即李天佑，時任廣西軍區司令員。

　　(19)曼雲，應為漫遠，即陳漫遠，時任廣西省人民政府副主席。

　　(20)斯、毛，即斯大林、毛澤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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