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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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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現了一個真理。」 陰兆時潛心伏在窗前小書桌上辦稿。 堇修坐在方桌邊椅子上。 堇(大衣還未脫,兩手插在口袋裡,望著陰,懇求著)叔叔,您聽聽可不可以? 陰(沒有抬頭,隨意地)你講下去吧,我在聽呢。 堇我到孤兒院的新房子去,沒找著他們,也沒有看見魏伯伯。 陰(有一點不耐煩,淡漠地)知道,你說過了。 堇(不在意,依然說下去)我問看房子的人,他說孤兒院早搬了。 陰(一面思付著文稿,一面不經心地)嗯,嗯。 堇(站起取下圍巾扔在椅子上,走到書桌邊著急)您聽呀! 陰我是在聽哪。(稍稍抬一抬頭。) 堇後來我就問他搬到什麼地方,他說——〔陰不覺又伏下寫稿。 堇他說,(看陰又寫,更急)您在寫什麼呀?(湊上去看。) 陰我寫狀子。 堇別寫了,(一手蒙住稿子,想拿過去。) 陰(推開她的手,正色)不,堇修,(沉重地)今天我忽然覺得有好收入的案子也該接一兩個辦辦了,替有錢人打打官司,也並不算罪過。 堇(有點奇怪)叔叔,您怎麼啦,您現在怎麼會忽然的——陰(無可奈何,把筆放下,向椅背一靠)好,你說吧。 堇(依然有些奇怪)叔叔您——陰(打斷她的追問)那麼後來呢? 堇(驚異之色漸消)後來,(慢慢回到原題)後來我就照著他說的地方找去,我一進門。——(以下是無聲的畫面。) 畫面——雜在貧民窟中一個破敗狹窄的小院子。院內雜草青苔,碎磚爛瓦,荒蕪零落。一部分土牆頹倒,缺口處望見隔壁窮苦人家的大雜院。牆四周圍也都是些棚戶破板屋。 貼牆兩間筒陋的瓦房,長方的正房和小小的廂房。正房破落的屋簷前,小細柱子上貼著一張寫著「惠仁孤兒院」的紙條,上面一道道被雨淋過的痕跡。院中淒慘陰暗,不見陽光,堇修窺探著走進院門,疑惑地四面張望。 堇修的聲音(淒切地)那個地方真慘,又髒又破,擠在一家小院子裡,四周都是些最苦的人家,我找院長,院長不在,——〔臥室內——陰立起,走到床邊坐下,斜身靠在一疊被上。 堇(跟上一步)叔叔,您聽啊! 陰(兩手壓在腦後)你說吧。 堇(面對床,倚在桌沿上,說下去)聽說院長病了,我找到他住的屋子。——(以下又是無聲畫面。) 畫面——廂房裡,房間小,光線昏暗,破紙窗上嵌著一塊小小的玻璃,露進一點光,窗側是一架簡單的雙層木架床,下層被褥散亂,上層堆著行李捲和幾隻皮箱,窗前一張小小的舊書桌,桌上有茶壺,熱水瓶,筆硯,書籍等。靠桌一張小茶几,放著臉盆,漱口盅,肥皂盒,手中掛在牆上的釘子上,桌前一把破籐椅,床頭一張舊藤躺椅,魏卓平擁被躺在上面,面容黃瘦,惟悸不堪。他正拿著一碗藥在喝。重修輕輕推開門,呆立在門前,愕然望著他。魏抬頭看見她,驚喜交集。堇修快步上前憐憫地望著,他拉著堇修的手落下淚來。 堇修的聲音推開門進去,他靠在躺椅上正在喝藥。他看見我很高興,拉著我的手,眼淚都流下來了。 〔臥室內。 堇(滿眼的同情)他說今天是您的生日,早上就想來,可是實在沒有力氣。他說晚上一定要來的。 陰(側過臉去。) 堇後來我就問他怎麼會搬到這個地方?他告訴我那個好房子只住了一個星期,就叫楊大他們逼著搬到這個破地方。錢沒有,保姆們走光,因為賣房子的錢楊大到今天還不給。 陰(眼望著屋頂)哦,那些孩子們呢? 堇(惻隱地)孩子們是走不了的,我看見了他們。進了門,一股子臭氣,那些孩子們我都不認識了!……(以下又是無聲畫面。) 畫面——一間長方形的屋子,牆上只開著兩個小窗,窗紙有些脫落了,風一陣陣吹迸。靠牆擺著兩張破鐵床。潮濕的地上有兒堆用稻草鋪著的地鋪。光線更陰暗,看不清什麼,隱約感到孩子們有的躺著,有的坐著,悄悄地一聲不響。屋盡頭的牆角,稻草鋪上,靠牆坐著一個孩子。堇修痛苦驚異地呆在房中間注視,忽然快步走向牆頭處,撲到地鋪上搖著孩子,口中仿佛叫著翹翹,低下頭哀哀飲位。 堇修的聲音(情見乎辭)他們望著我,我望著他們,翹翹找不著,也看不見小牛牛,小眼睛。好容易在牆角上看見一個孩子像是翹翹,我走近一看(頓了一下,忽然嗚咽)翹翹,翹翹,——〔臥室內。 堇(流下淚)翹翹瞎啦!(用手背擦淚。) 陰(驚愕)啊!(坐起。) 堇(擦著淚)不知為什麼,魏伯伯那麼怕楊大跟馬屁精。馬屁精進了孤兒院克扣著錢,不給孩子們吃喝。(氣憤)孩子們得了麻疹,兩個多月沒有醫生看,翹翹第一個就瞎了。 陰(霍地站起,一聲不響,走到窗前。) 堇(焦的地)現在孩子們一個招一個,我叫秉望去看,秉望說還有三個,眼睛也靠不住了。 陰(又踱到桌邊。) 堇(低著頭目光隨著陰的腳步。)其餘的有的在床上,有的睡在地上,沒有一個還有一點從前的樣子。 〔陰屹立沉思。 〔周秉望進屋站在門前。 周莖修,翹翹我抱回來了,在書房裡。 〔陰立刻返身跑出。 〔陰家書房。 〔翹翹孤零零地坐在屋子當中門框邊凳子上。 陰(由臥室跑出突然停住)翹翹! 翹(兩眼包紮著,聽見聲音立刻親熱地)陰爺爺!(兩手伸出,高興地要跳下凳子,一腳踩空,摔在地上。) 陰(趕緊跑去,扶著翹翹,聲音有些嗚咽)翹翹,我的好孩子! 〔周秉望和堇修圍著翹翹。 翹(小手摸著剛才摔著的後腦勺,撅著小嘴)我又來了,陰爺爺。 〔陰立起,堇修蹲下緊緊抱著翹翹,眼淚禁不住籟簇落下。 〔陰家書房外過道裡的電話旁邊。 〔陰在打電話,堇修手上拿著自己和陰的大衣。 〔陰太太站在旁邊很擔心地望著陰。 陰好,我馬上就來。(放下耳機。) 堇楊大怎麼說? 陰(不屑地笑)哼!他說他正在歡迎我去呢。走,咱們。(從堇修手腕上取過自己的大衣,對太太點點頭。) 〔陰,堇修二人走出。 〔半小時後,金煥吾小客廳——胡駝子和兩個大漢站在靠門旁邊,馬、楊二人站立屋中。 馬(對楊)金先生回公館去啦,這個事你沒有問問他,(頓了頓)不大好吧! 楊(剛愎自用,指揮兩人藏在屏風後)你甭管。(對胡駝子)駝子,叫他進來。 〔胡駝子下。 馬(畏懼地)你,你要怎麼樣? 楊(面色深沉)沒什麼,給他點威風瞧瞧!(朝屏風)喂,派人到陰家去啦? 漢子一(從屏風探出身子,點點頭,諦聽)像是來啦!(又縮到屏風後。) 馬(膽怯)我覺得我還是不見他的好——(說著就向另一門溜出。) 楊(冷冷地)隨便你。 〔陰推門進。 陰(點點頭,淡淡地)楊先生好久不見。 楊(逆目而視)你認識我嗎? 陰(鄙夷地)當然認識。 楊(驕橫)好,我叫你認識認識!(一口吐沫啐在他臉上。) 陰(憤極,要還手。) 〔屏風微動。 〔陰回頭。 〔兩個漢子從屏風後面昂然走出,側目視陰。 陰(抑壓下去,從容不迫地從曰袋裡摸出手帕,擦著臉,笑著說)你預備的真周到。 楊還有周到的呢。(向陰臉上狠狠地打了一下耳光。〕陰(氣極)你!(要上前。) 〔兩個漢子一步逼上來拉著陰的兩臂。 楊(切齒地)我看你陰魂散不散!(又是劈啪兩個耳光打在陰臉上,對漢子) 送他出門。 〔兩個漢子盯視陰。 〔陰壓下一腔憤怒走向門,兩個漢子跟在後面。 〔金家鐵門外,天色漸見昏暗,大鐵門緊緊地關著,氣象森然。 〔堇修焦慮不安地在門前徘徊。 〔傍晚的冷風一陣陣吹著,她把大衣裹緊,理著吹亂了的頭髮,站在門前向裡探望,她仿佛看見了裡面有人走出,定晴注視。 〔鐵門裡陰兆時沉著臉向門前走,身後隨著兩個漢子。走到門前,兩個漢子打開門,盯了陰一眼,陰走出,鐵門沉緩地拉嚴,重甸甸地關緊,閂上鐵閂。 〔堇修憂形子色,不寧地望著他。 〔陰面色鐵青,一聲不響立在門前。 堇(朝鐵門望瞭望,回頭對陰疑慮地)叔叔! 陰(咬緊嘴唇,望著前面不答。) 堇(焦的)怎麼回事,叔叔? 陰(不語,轉身就走。) 堇(跟上去追問)叔叔,他們怎麼樣? 陰(望他一眼,微微頓一下。) 堇(感到嚴重)他們對您怎麼啦? 〔陰忽然又加緊腳步,埋頭向前疾走,繭修也沉默地緊隨在他身後。 〔陰家門前小巷裡陰和堇修兩人依然同樣的步伐走到門前。 〔堇修更不安地望著陰輕輕推開大門。 堇(驚叫)啊!——〔庭院裡許多雜物扔在地上,被褥枕頭沾了污泥,斷了腿的茶几,拆了扶手的轉椅,扯爛了的籐椅,摔碎了的熱水瓶,茶壺等散佈階前。庭中間書籍紙張、報紙,紊亂不堪地攤著,風吹紙片四處移動飛舞,書頁也吹得亂翻。 〔陰太太坐在扣在地下的木盆上低位。 〔陰和堇修站在門裡呆望。 太(回頭看見,立刻站起,走向他們)兆時!兆時!(又忍不住抽咽。) 堇(陰走近太太身邊,扶著她)嬸嬸,這是怎麼啦? 陰(已明白了一半。) 太(對堇修)你看這怎麼了!這怎麼了啊!——堇(望望陰。) 陰(走到書籍前,憤意地望望,抬頭對太太)是怎麼回事? 太(噎咽著)是,是,是叫人砸了。 〔陰和堇修望著陰太太。 太你們一走就來了人,說找陰律師。我說你不在家,他們把我一推,就一哄進來,見東西就砸。我嚷准,誰不應,等我報了警察,他們已經走了。 (望堇修)你看這怎麼辦。(對陰)這怎麼辦? 堇(聽完,半晌,忽然)我去打聽去!(氣憤)看看這是誰!(返身。) 陰(回頭)不用了。 太(疲憊地坐到一塊石頭上又欷歔起來)你看,得罪人有什麼好處啊!(用袖子擦淚) 有什麼好處! 堇(靠近陰太太身邊安慰)嬸嬸,嬸嬸,別——陰(煩惱,忍不住大聲)不要哭了!——太(吃一驚,停止抽咽,放下袖子愣住。) 陰(又望望地上的東西,拍拍陰太太肩默默進屋。) 〔暮色中陰太太坐著不動,堇修站在她背後,兩人疑惑的目光望著陰進屋。 〔陰推開門進屋。屋中寂靜,薄暮昏暗中,一片零亂。一面回頭四顧,向裡走,他彎下腰,把擋在腳邊的鏡框拾起,放在飯桌上,又一舉步,碰著桌腿邊地上橫著的漁鼓,筒板壓在底下。 他拾起漁鼓和筒板,用手拂拭一下,緩步走到書桌前。他謾不經心地坐到桌沿上,隨手打了兩下筒板,沉思著輕輕抱起漁鼓,忽然地他眼睛射出憤怒的光。 〔庭院中堇修和陰太大兩人走近階前。 太(憂慮)他是怎麼回事? 堇(低聲)我不知道,問他他不說。 〔驟然從屋內傳出激昂的漁鼓聲,充滿了深沉的憤感。 〔堇修和陰太太二人驚愕地相望走上臺階,悄悄推開門進去。 〔昏暗裡,陰兆時高踞在書桌上,急雨似地拍著漁鼓。 〔陰太太開了燈,屋中頓顯明亮。 〔陰緊閉著嘴凜然望著前面。 〔兩個女人站在房中望著陰。「 〔漁鼓越發急促高亢,聲震屋字,塞滿了空間。 〔兩個女人遲疑著走近陰,屏息望著他,他倏地停住,把漁鼓和簡板順手放在桌上,低下頭,不自覺地摸了摸感覺人辣辣的面頰。 〔陰太太望著他的臉注視,才看出他臉上的掌痕。 太(望著他川匕時!(痛惜)你挨了打了! 陰(依然望著前面不語。) 堇啊!(上前近看也痛惜地)叔叔,是誰? 太(情急)誰? 陰(不動聲色)他們。 太(料到)楊大?(愣住。——半晌。) 堇(激動)這是什麼世界,好人還有活路沒有!當好人有什麼好處?我們一輩子當好人,管閒事,幫人忙,什麼苦都吃過,可是今天,(語不成聲)…… 今天,……(忽然憤慨)好人就是無能,懦弱,羞恥!羞恥! 羞恥!(飲位。) 〔陰端坐不動,聽著,慢慢立起,沉重地走到繭修面前。 陰(也激動地)當好人不是羞恥,是好人受了壓迫才是羞恥!(走了兩步,又返身) 嗯,好人受了壓迫也不是羞恥,是一次再次地受壓迫,自己還不感覺是受了壓迫才是羞恥!(快步走開,更興奮,又停住)不對,不對,這都不算是羞恥,是我們這群好人一次再次地受了壓迫,(轉身對莖修,目光如炬)還不起來爭個是非,跟這群王八蛋爭個你死我活。(斷然加重語氣)才是羞恥! (他昂然望著她們。) 〔陰太太和堇修想不到他這樣激奮起來,睜大了眼望著他。 陰(忽然露出笑容。) 堇(也不覺染上笑意)您笑什麼? 陰(微笑)我發現了一個真理。 堇(眼中閃著淚光,仰望看陰,充滿了讚美和崇敬。) 陰(故意揶榆地拉長了髒調)太太,這個閒事咱們不管了吧? 太(出入意外地瞪著眼,握著胖拳頭,進出)什麼?這個仇我們非報不可! 〔有人敲門聲。 堇(不覺緊張)叔叔! 太(擔心)別是他們又來了。 堇(機警地)我從後門出去,報告警察。 陰(鎮靜地)用不著,(指指外面)開門。 堇(疑問)開門? 太(望著陰)開? 陰(點點頭。) 魏的聲音(在院子裡)在家嗎? 太(望望他們,低聲)誰呀! 〔魏卓平推門進來,手上提著一包生日禮物。 魏堇修,你們大門沒閂上,我就一直進來了!(看見屋中景象,吃一驚,對陰太太) 這是怎麼了? 陰(走過來,親切地)老魏。 魏(望著陰有些慚作) 陰(伸出手)老魏。 魏(走近他)兆時!(握著陰的手,落下淚來)居然我又見著你。 〔堇修感動地望著他們。 太(也有點淒然)魏大哥。 魏(放開手)大嫂(四顧,訝異)兆時飛這是怎麼,出了什麼事了? 堇是楊大,——太他們把我們的家都砸了。 魏(怒形於色,管不住地)他們是漢好! 太(一驚)什麼? 堇(同時)漢奸? 太漢奸? 魏(一鼓作氣他說下去)後面是金煥吾隱名埋姓做著囤貨的生意。我受夠了他們的欺侮。 陰(容光煥發,抓住魏)漢奸?你說這後面就是金煥吾?敵偽時期那個金煥吾? 魏(被陰的神情攝服住,迷恫地望著他)就,就是他。 陰(狂喜,忘情地抱了太太)我的大太,好!好!好! 〔同時,在金煥吾的小客廳裡似乎正是陰兆時嚷「好!好!好!」的回聲一般,我們跟著聽見:金(對楊大咆哮)混蛋!混蛋!混蛋!我告訴過你,現在不是當初,不到不得已的時候不能用這一手。 楊(陰驚的面色,強辯)我看他也不敢。——金(怒極,順手抓起一把茶壺,用力朝楊摔去。) 〔激緊有力的音響隨著茶壺摔碎聲驟起。 〔樂聲倏然靜止。 〔陰家書房裡,深夜一時許。 〔房中靜悄悄的。陰兆時伏在桌上專心書寫。風從破了半塊的玻璃窗吹進來,他把手舉到嘴邊呵著暖。 〔在他背後臥房門慢慢打開。太太雙手拿著一件舊皮大衣。重修一手拿著一個有蓋子的大洋瓷碗,裝滿開水,一手拿著半盒糖食。二人悄悄走到他身後。 〔陰太太把大衣輕輕地蓋在他背上。堇修將糖食盒放在桌上,一碗開水放在他手邊。 〔陰抬頭,和藹地看著堇修,又望望陰太太。 〔她們對他微微一笑。 太你真地要告金煥吾? 陰嗯。 堇什麼時候? 陰狀子寫好了,明天。(又低下頭寫。) 〔他又低下頭寫。 〔堇修和陰太太走出房門。 〔陰停筆讀著,一面伸手拿起大洋瓷碗,焐了悟手,掀開蓋子,一片熱騰騰的白氣冒上來,漫遮了他的臉。 〔清晨六時許堇修和陰大太二人和衣橫睡在床上,下半身蓋著一床被,她們是太疲乏了。 〔屋子裡還有些晦暗,晨光曦微,漸漸浸入窗櫺。 〔陰慢慢推開房門,手裡拿著一束稿紙,看見她們睡了,躡足走到床前,拉過一床毯子給她們輕輕蓋上,仔細塞好被角,愛惜地看看她們,又悄悄走出。 〔他輕輕關好臥室的門,腳步輕快地走到書桌前面,翻看著他一夜的成績。一陣晨風由破窗吹進來,他打了一個寒噤,抬頭探望簾外〔枯樹梢浴在朝陽裡,一隻小雀吱吱地叫著在枯枝上跳躍。 〔他把稿子丟在桌上,滿懷喜悅,走過去打開走廊的玻璃門。一道和煦的陽光斜射在天花板上。他迎著晨光,站在門前,愉快地吸著清冽的氣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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