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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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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漢朝建章宮的便殿。前一場的下午。遠望官殿嵯峨,滿山翠柏,麗日陽春,佳氣騰騰。 〔建章官的左面,是漢宮的虎圈鹿苑,偶爾看得見輕盈的小鹿,從殿旁悠悠踱過。便殿上放著兩張胡床,一大一小,上面都掛起避塵的輕紗羅帳。香煙鐐繞,殿前漢朝天子的旌旗在日暖風和中輕輕搖動。不時,由遠處太液池傳來宮娥們劃舟的號子聲。笙鼓悠揚,時隱時現。便殿所有的落地大窗都敞開著,望見近處坡下金碧輝煌的樓臺,殿頂琉璃碧瓦在日光中閃爍著。 〔開幕時,溫敦站在便殿的後方,向太液池那一面瞭望著。他在思索著什麼) 不住地摸著手裡的那把「經路」寶刀。 〔溫敦,三十五歲。是匈奴呼韓邪單于的左右手。二十年來,隨著呼韓邪單于討伐征戰,在統一匈奴的戰爭中立下了功勞。但他的位置不算很高,僅僅是一個左大將。他是呼韓邪單于的妹婿,同時,又是他的內弟。大家都誇獎他是一個驍勇剽悍的將領。他懷抱著極大的野心,而表面上看去,十分忠勇誠直。仿佛他從不計較功賞,只是死心塌地地為他的姐夫效忠。 〔他生得一表人才,濃眉大眼,眉眼裡甚至有些俊俏。當他心懷不滿的妒火時,便能看見那削薄的嘴唇,在他那鷹鉤的鼻子下面尉烈地顫抖。他的牙根咬得緊緊的,像是要把所有的仇人都用他的牙齒碾碎。背著人,他是在恐懼與憤恨中過著生活。他恨他籠天蓋地的才智不能施展;他怕他的野心,會在時機還沒有成熟的時候,被人發現。他甚至在睡眠的時候都儘量避免睡得沉熟。在他和他的妻——阿婷潔,這個單于鍾愛的妹妹,同床的時候,他都怕在酣睡中說夢話,洩漏深藏的心思。他是他父親烏禪幕最寵愛的小兒子,老人暮年的拐杖。溫敦的兩個哥哥都在二十年的戰爭中陣亡了。 〔溫敦的臉上橫劃著一道鮮明的刀痕,這是他在為呼韓邪取得龍廷寶座的征戰中留下的紀念。他不相信漢朝對待匈奴的誠意,看不起長安的文化。在他的父親面前,他是個桀驁不馴的孩子。他的殘忍和狠毒,時而不知不覺地在老人面前顯露出來。老人知道自己窩裡藏著一個能夠毀壞一切的「梟鳥」,老人不敢講,甚至連對自己都不敢承認。 〔在溫敦身邊,一個漢宮宮娥跪著向他獻酒。 宮娥左大將,請再飲一杯我們天子賜給您的西域貢來的葡萄美酒吧。(溫敦不答)左大將,您的隨從都在看馬戲、雜技呢。左大將不要去看麼? 溫敦(把酒一氣喝完,放下金鬥)不要囉嗦了。你很會款待,很會說話、匈奴的客人很領情了。 宮娥不再喝一杯了? 溫敦(頓足)不要,走! 〔宮娥驚異地望著他。 〔鳥禪幕上。 〔烏禪幕, 一個七十五歲的老人,匈奴龍廷管事的骨突侯:他是呼韓邪單于的岳父,他的女兒——單于的心愛的玉人閼氏已在一年前死去了。這次老人和他的兒子隨著單于朝覲天子,為單于求娶漢家公主。 〔烏禪幕的大半生。是在匈奴不斷的天災、人禍和戰爭歲月中過去的。他深深知道,匈奴上層的統治,還處在搖搖欲墜之勢。雖然這些年依靠漢朝的幫助,匈奴有了一點中興景象。 但是今後匈奴的命運要依據和長安與漢族人民長期的和好,不能再掀起匈奴內部的戰爭,更不能在塞上挑起戰釁。他這次是誠心誠意和單于一道來求親的。 〔他個子不高,方方的臉,高顴骨,氣色紅潤,笑起來露出整齊結實的牙齒,是一個能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老人。他走起路來還能健步如飛,但是漢朝天子為了敬老,仍賜給他一支精美雕漆的禦杖。 〔他喜氣洋洋,很有興致地走上來,後面跟著兩個宮娥。 〔烏禪幕一迸門便看見了溫敦在呵叱宮娥。 烏禪幕(責備地)溫敦,這是什麼地方?!這是天子的便殿,你怎麼這樣放肆! (溫敦望望他的父親,沒有理。像一隻禿鷹,兀立著。鳥禪幕轉過身來,和善地對著宮女)天子腳下的漢家姑娘們,你們歇一歇吧。你們辛苦了。 〔宮娥施禮退下。 烏禪幕溫敦,來了長安一個半月,在我面前,總看見你橫眉豎眼,滿臉的怨氣。 今天就要拜別天子了,你再這樣放肆,我定然要稟告單于。 溫敦(狠狠地)爹爹,你就稟告吧! 〔漢禮官上。 禮官匈奴大單于聖駕到。 〔呼韓邪單于上。後面跟著漢大臣蕭育。 〔呼韓邪年約四十七歲左右,是一個飽經憂患的單于。是他在天昏地暗的匈奴內戰中,終於在馬背上統一了匈奴。他打過多少次敗仗,東奔西逃,最後決定了與漢家和好的大計。 靠著漢朝的幫助,一年一年地剿除了各路兇殘的敵人。是他把匈奴從黑漫漫的天災、人禍的風波裡,逐漸引進了一個平安的港口;是他從半生的戰鬥中,深切地認清了與長安和好的重要;是他剷除那一小幫頑固的匈奴貴族們的偏見,堅決主張與雙和親,與漢朝通「關市」,研究漢朝的文治,歸順漢朝。這是一個有膽量,有遠見的單于。他是以寬厚出名的,講究忠信。是一個勵精圖治,革故立新的單于。 〔十八年前,漢甘露三年,在元帝的父親——宣帝還在位的時候,他便來朝長安,受了漢朝隆重的款待,他「位」在諸侯之上。此次是他來長安的第三次了。他通曉漢朝風俗、文字,和當時許多民族的王侯一樣,都把長安看作文化昌明的地方。 長安對於他來講,可以說是他的第二鄉土了。幾十年來,漢人與他的交往,朝廷對他的信義和幫助,使他看清了長安對匈奴和好的不變之策。只有如此,匈奴與漢人才能享受到「邊城晏閉,牛羊遍野」 的太平光景。對於連年的混戰,他確實是十分厭倦了的。 〔呼韓邪高高身材,面如秋月,在他的臉上有一雙燦爛發光的眼睛。他的雙鬢斑白了。嘴角上留著兩道向上彎著的鬍鬚。他的眼睛有一種迷人的柔和,仿佛這威嚴森森的單于,時常在悲哀地沉思著什麼。他微笑著,經常是和藹而沉默的。說起話來,有時訥訥然的,總是不肯多說的樣子。但他像許多匈奴人一樣,爽朗明快,在時機到了的時候,他能夠像倒懸的黃河,傾吐不絕。 〔這時,他的臉色紅撲撲,半個時辰前,他陪伴天子酣宴。他的酒量嚇著了一朝文武。他身後跟著他的奴隸苦伶仃。 〔蕭育是漢元帝太傅輔弼大臣蕭望之的兒子。這時蕭望之已死去。蕭育正以中郎將的身份又將被派出使送親。元帝作太子的時候,蕭育就作「太子庶子」,太子門下的高官。元帝即位後,他當過禦使,出使過匈奴。他是名相之子,以才能聞名當時。元帝號召尊師重傅,太傅屈死之後,就非常重視蕭育。深謀遠慮的蕭望之,一向主張禮待邊塞民族,與他們和好往來。他的兒子蕭育,也承襲了這方面的政事。 〔蕭育嚴猛尚威,是一個有決斷、有肩膀的漢子。他五十多歲了,通詩書禮樂,習武善騎,神采灑脫,長須飄拂,按漢代朝儀,他頭戴貂尾,佩劍入朝。 蕭育方才在王公大臣的筵席上,單于的酒量簡直吞下了江海,真是大得驚人! 天子親口叫我問單于可安息好了。天子要親自駕臨建章宮,再賜見單于。 呼韓邪天子光寵極了。那麼,就去迎接吧。 蕭育(恭敬地)請稍候,待蕭育再問一下,就來稟報:〔蕭育施禮下。 呼韓邪(輕鬆地,向苦伶仃)苦伶仃,我的老奴,長安的美酒沒有把你醉倒嗎? 苦伶仃單于,您的酒量驚呆了天子,老奴的酒量嚇呆了馬夫。我和他們喝得好痛快啊! 〔呼韓邪笑了。 〔苦伶仃,一個龍廷後帳的老奴隸。是隨處跟隨呼韓邪單于,為他取笑逗趣的人:他原是烏禪幕的老奴,有過一段誰也摸不清的痛苦的經歷。自從烏禪幕的女兒嫁與單于後,他便當做貨物一般送給了後帳。玉人喜歡他,單于也喜歡他,他是龍廷中唯一可以說話逗樂,而沒有顧慮的人。但他不能算是一個弄臣,他至今還是個奴隸,雖然他的穿戴和從前是不相同了。他是一個世情懂得很透的老人,在關塞一帶住過很久,知道漢人的生活和感情,更懂得匈奴百姓的生活和感情。他膽大,不怕挨打;他心細,幾乎可以窺見每一個人的不肯告人的心思。但是他臉上總是那一副憨傻可笑的模樣。他的眼睛很大,非常靈活,六十多歲的人了,還能滴溜溜地亂轉。他傻敦敦的,可眼神裡又藏著敏捷;言談舉止來得滑稽可笑,卻給人的感覺又像那樣忠誠可靠。他是一個來自匈奴底層的既聰明又善良的人。 〔他樂觀,好笑好說,好逗弄人,愛喝愛唱。他身上總是一邊帶著樂器,一邊挎著酒葫蘆。 即便在單于面前,他也敢要酒要肉,敢說些單于不愛聽,而他要說、非說不可的話。他挨過一頓鞭子,他撫著痛處,一聲不出。過了半天,依然是那個又唱又笑的苦伶仃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個奴隸。他看透了貴族生活當中的黑暗和殘酷。 只因他心中藏著撲不滅的生命的火,才使他本著自己的「良心」,接著他認為的藍天下人如何活著的道理活下去。 〔他是多才多藝的人,吹胡笳,奏胡琴,打羯鼓,任何一種樂器,到他手裡便成了打動人的仙樂。他有一肚皮的故事,邊說邊唱,邊演邊奏著樂。在他未成烏禪幕家的奴隸的時候,他便是草原上受人喜愛的昂爽有趣的青年。玉人閼氏在的時候,最愛在月下和單于聽他打起匈奴的鼓,依著悲哀的胡笳,沉鬱地唱起遼遠而又親切的歌,唱著古戰場上的英雄。他還能隨時抓住眼前的事物,編成一段動人的歌曲。 大家笑了,高興了,快樂了,他在興奮中,忘卻了過去的一切苦難。他沒有得到任何可以安慰他的心靈的賞賜,但他還是按照他的忠正的心腸活著。他知道漢匈老百姓的心願是什麼,他總是懷著這心願去講,甚至對單于講。 〔他極能幹,會治病,會種菜,會作木工,以至釀酒、掘井、養蠶他都能做得來。至於養馬牧羊、識別天氣、念咒禱告,這些匈奴人做的事,已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死去的玉人閼氏把他稱為龍廷的「寶」。 〔這時,他恭順地立在呼韓邪單于身旁。 呼韓邪(向溫敦)溫敦,我的內弟,你的臉上怎麼還是罩著一層霜啊?天子這樣厚待我們,你難道還不高興嗎? 溫敦我太高興了,我都怕忘了我是從哪裡來的了。大單于,請您向北站,讓我行匈奴的大禮。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呼韓邪大單幹好!(行禮) 呼韓邪你為什麼給我念這麼多頭銜? 溫敦(冷冷地)我怕您忘了。 烏禪幕(勃然)溫敦,你犯上。 呼韓邪(和藹地)你有話,就講出來吧。 溫敦呼韓邪大單于,我們匈奴人愛烈性的馬兒,明亮的刀兒,草原上的風兒;我們靠天、靠水、靠肥草、靠勇、靠強、靠弓箭、靠尖刀。 現在既然我們統一了南北匈奴,為什麼還要歸順中原,當長安天子的女婿?單于,你來長安這是第三次了,難道你要長久向漢朝皇帝討賞,長久依靠漢朝活下去嗎? 呼韓邪溫敦,冰山也有融化的對候,你這奇怪的念頭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化開。 甘露元年,在龍廷上,全匈奴的王公大臣爭議了多少天,我決定了歸順長安,大家都向我表示忠誠擁護。事到今天,你難道還想推翻嗎?我跟你說過,打獵靠山,做箭靠樹,二十年來,匈奴上下靠漢朝天子的兵器糧草。我們人沒有死光,牛羊沒有死盡,兵禍連年之後,終於得到了太平。中原的天子,哪一點虧待了我們,是我和漢朝使者在諾水東山共獻血盟,訂下漢與匈奴合為一家,這世世子孫的盟約已經上告於天,你難道還想違背天意嗎? 溫敦臣溫敦不敢。可是大單于,匈奴的萬世基業就這樣丟掉了嗎? 呼韓邪你說什麼是匈奴的萬世基業? 溫敦鞭打著我們的馬,朝著富裕的地方飛跑,叫漢朝百族都向天地所生、日月所置的匈奴大單于跪倒。我們踩著他們的屍首,搶來牛群、馬群和好手藝的奴隸。 這就是祖先定下的家規!不戰不能立,不取不能富。什麼「漢匈和好」、「漢匈一家」,這是黑天的月亮,早晨的露水,長久不了的。單于,趕快回去!不要再想娶漢朝女人,不要讓漢朝女人來管住我們的手腳、溫敦跪下求您,(跪下,若狂地) 這是我最後一次請求您!單于! 呼韓邪(慍怒)溫敦,你居然到了天子朝廷上還存著這樣的念頭,你是瘋了麼? 鳥禪幕饒恕他吧!單于,是我沒有管教好。 呼韓邪(停頓)溫敦,你要知道,我們匈奴人和僅人都是夏禹王的後裔,是手足,是兄弟,漢匈本來就是一家人,這才是我們真正的萬世基業。 要娶漢家的公主作為我們的閼氏,這是不能更改的。(轉對烏禪幕)烏禪幕老侯爺,我的心腹老臣,我和你故去的女兒、玉人閼氏,是患難夫妻,我對她永世不忘,對你烏禪幕一家的赫赫功勞,我也永世不忘。我向上天發誓,玉人永遠在我心裡。老侯爺,你就是我的父親;你,溫敦,就是我的弟弟,你好好待我的妹妹,你的妻子,阿婷潔大公主。我會把你看得比親弟弟還要親的。 烏禪幕(跪下)謝單于深恩。(向溫敦)孩子,你還發什麼愣? 溫敦(心思一轉,跟著跪下)叩謝單于,溫敦無可報答,只有一顆忠心。 呼韓邪起來,(上前扶烏禪幕)快快起來。 (蕭育上。 蕭育大單于、天子就要到了,已離鳳闕①不遠。 呼韓邪苦伶仃,拿好樂器跟我來,天子是愛音樂的。(向烏禪幕、溫敦)你們都跟我來吧。 〔呼韓邪、蕭育下。後隨苦伶仃烏禪幕(望著溫敦)孩子,你要小心,你要多想想。我們貴族祖先傳下一句話:「但有無言能免禍,稍微妄動便招殃。」 ① 鳳闕,漢代宮闕名,因上雕有鳳,故稱鳳闕。後泛指宮殿、朝廷。 〔烏禪幕下。 〔休勒上。 〔休勒年約四十歲,謫屬左大將溫敦帳下的一個「當戶」。他出身貴族,匈奴內戰時,他曾在呼韓邪的哥哥、也是呼韓邪的死敵,郅支單于的軍隊中,當中裨小王,得意過一時。 事敗,郅支那些不義的軍隊最後被漢軍消滅後,他便投到溫敦帳下,作了一名官職雖小,但得到溫敦的寵信的小「當戶」。他狡黠陰狠,善於迎合制媚,窺探新主人的心意,為他獻計定策。在呼韓邪單于統一了匈奴後,他是個極不得志、唯恐天下不亂的人。他煽動、助長溫敦烈火一般的野心,使他心中惦記著單于的寶位,他捏造許多跡象,使溫敦相信自己大有可能當上單于。在事情順利的時候,他幾乎自己也醉心在自己所造成的一片燦爛前程的夢想中。那時,他便更陰狠毒辣,想出令人不能置信的荒唐方式,來實現他主子的陰謀。 〔他代表匈奴那一部分最頑固的社會勢力。不事生產,只靠劫掠擄獲為生,在搶劫殺人中得到快樂。對漢人更是如此。他一味他講狠,講馬上立功。現在他的這一套行不通了,他便滿心地仇恨。恨呼韓邪,恨漢朝。他隱匿著毒狠,靠溫敦來報他的仇,實現他的野心。 〔這次,他以溫敦侍從的身份隨溫敦來到長安。他個子不高,瘦長的臉,臉色發青,淡淡的眉毛,細而長的眼睛,沒有光亮。他的華麗的服飾和他萎縮的外形極不相襯。 休勒(匆匆跪到溫敦身旁)小侯爺!恭喜小侯爺,您命我辦的事,我已辦好了。 溫敦什麼? 休勒我的人在雞鹿寨關市上,把漢家商隊搶了。 溫敦怎麼?你怎麼這樣大膽!我只是叫你騷擾一下。 休勒我怕抓癢癢,惹不起皇帝的火。 溫敦(有些遲疑)那??那怎麼辦? 休勒漢朝皇帝的盛怒,一定會落到他的新女婿頭上。我們是清白無辜的。 溫敦(想了一下)我們的人落到漢人手裡沒有? 休勒我那兩個兒子帶著騎兵,像一陣狂風,刮過之後,無影無蹤。 溫敦(一絲冷笑浮上)好,看呼韓邪怎樣討他岳父的歡心吧。 〔遠遠傳來宮樂。 溫敦天子來了,你去吧。 〔休勒下。 〔撞鐘擊鼓,鼓吹樂大作。漢元帝和呼韓邪單于上。後隨蕭育與漢元帝年弟王龍、烏禪幕老侯爺,苦伶仃也跟在後面。有兩個黃門手執風羽豹尾,兩個黃們托著香煙繚繚的香爐。 元帝是很簡單隨便的樣子。 〔漢元帝——劉爽,是西漢第九代的皇帝。外貌溫雅端莊。言談舉止與其說像個皇帝,不若說像個灑脫的文人。他善音樂,能鼓琴瑟,吹笙蕭,甚至於可以作曲譜歌,是個儒雅的皇帝。 〔他繼位十六年,現在四十三歲。他承襲了高祖以來漢朝廷對匈奴的和睦政策。 在他當太子的時候,便和呼韓邪兩度在長安會面,他對於匈奴的風土人情有,一定的瞭解。 〔他在位時,匈奴由於侵伐和內戰,更趨疲弱。漢與匈奴人民都盼望和平安居。 漢朝長期以來對匈奴防禦安撫的政策,此時結下了碩果。整個局勢使漢、匈的統治者更趨向和好相處。在郅支單于反漢政策失敗,被滅之後,呼韓邪又來長安朝覲。 從此更確定了君臣關係,匈奴奉漢正朔,匈奴便成為統一的多民族的中國的一部分。 元帝在漢、匈和好,臣服匈奴這一事業上,承襲了前朝的政策,是一個幸運的因時成事者。 〔元帝中等身材,面白淨,微胖,穿著宴會的便服,他拿著一支洞蕭,很自在地和呼韓邪單于閒步走來。 〔王龍,是元帝王皇后的弟弟,年二十二歲,是一個養尊處優的權門子弟。他小時鬥雞走狗,由於姐姐王皇后的督促,不知為什麼忽然汲汲於功名政事。他看不起朝廷老成持重的大臣。他是一個不知輕重、自逞聰明,飛揚驕悍的青年貴族。皇后寵愛他,他能說會道,無論在哪方面都喜歡炫耀自己、抑壓同位的人。他十分重視他的家世,好賣弄,喜歡排場。 〔今天他特別高興,據他姐姐告訴他,他就要被天子賜封「送親侯」。 元帝(忽然轉對黃門)叫他們不要奏樂了。 王龍按朝禮,天子賜見諸王侯,照例要奏大樂的。 元帝朝覲辭別的禮節已經行了一早晨了。單于就要回去,讓朕和單于在幽靜的地方,有敘一敘吧。 蕭育吩咐停樂。 〔樂聲止。 元帝烏禪幕老侯爺,你們在長安這些天,遊玩觀賞得可好?恐怕有慢待的地方吧。 烏祥幕臣啟陛下,臣隨我主單于來朝,受到陛下深恩款待,瞻仰了中原的文治教化,幾天來,我們的生活新鮮得像奶、像蜜。真要感謝天子。 元帝老侯爺真是一位善頌善禱的人。單于,朕也要感謝你給朝廷帶來了塞上的肥羊、好馬和養馬、畜馬的一套本領。(對呼韓邪)單于,方才你說得好,好馬該是怎樣? 呼韓邪臣說到,真正的好馬,馬頭就是「王」、要正要方;眼睛是「丞相」,要神要亮;脊背骨是「將軍」,要硬要強;肚子是「城池」,要寬要張;四條腿是「王的命令」,要快要長;兩耳像劈開的竹管,尖而剛;皮毛像太陽下的緞子,閃亮光。這樣的馬,不亂吃、不亂動,騎上去,它不狂奔、不亂跑。但是在寬闊無邊的草原上,它馳騁起來,千里萬里,像風也似地飛過,在它眼裡,沒有不能到的地方。 這才真是生死可以相托的好馬。 元帝真說得好,(沉思地)「生死可以相托」,是啊,這才真正是好馬。 呼韓邪陛下,臣等今後願做中原的這樣一匹良驥好馬,生死相托。 元帝好極了,這樣就天下大安,萬民共樂了。朕和你可以安心了;我們的「諾水之盟」,就永不可變了。呼韓邪單于,請登胡床吧。 呼韓邪臣敬謝。(坐下)。 元帝(滿面春風)單于,你記得十八年前,我們在長安,暢遊聚首多次。 呼韓邪是的,那時先帝還在,陛下還沒有繼承大位。(親切而有分寸地)然而,臣很榮耀,和陛下在太子宮中,飲酒高歌了幾個長夜。 元帝(回憶著,高起興來)那時,你我都還年輕,歲月如流,人老多了。呼韓邪單于,朕沒有忘記當時你奏的胡樂,沒忘記你嘹亮的歌聲。 呼韓邪臣在匈奴打仗的歲月裡,也常常想起陛下吹的洞蕭,真是仙樂一般哪。 元帝(感慨地)辛苦了,單于,二十年來,你已經立下了蓋世的功勳,平定了匈奴的內亂。 呼韓邪(發自衷心地)那要感謝先帝和陛下多少年來給匈奴的種種幫助和賜予啊。 元帝(坦摯地)有難相扶持,這不也是「生死相托」的道理嗎。呼韓邪單于,關市暢通了,你們的良馬、肥羊已在漢家傳種,你們的胡樂也已經傳遍了中原。 (懇誠地)單于,我們的嘉賓,我們的昆弟。(這時,鹿苑中一隻梅花小鹿嚼著青草,輕捷地由窗外走過,喲喲叫著)你看,吃草的小鹿不也歡迎你嗎?可惜,你就要走了。前天,我為你譜了一首歌,叫「鹿鳴」。那辭是取自《詩經》上的,妙極了。 呦呦鹿鳴,食野之萍。 我有嘉賓,鼓瑟鼓琴。 鼓瑟鼓琴,和樂且湛。 我有旨酒,以燕樂嘉賓之心。(殿下清越的箜篌,襯托著元帝誦詩) 呼韓邪(點首)好,好。 元帝好,取酒來,我們再飲一觥。 〔宮娥們呈酒。 呼韓邪(接酒)謝陛下。(一飲而盡)苦伶仃。 〔苦伶仃走上。跪呈一支玉飾金鑲、美奐絕倫的胡管。 呼韓邪這是臣家中傳世之寶,一支??元帝胡管。(接下,讚美地)精美極了。 一定會吹出天籟一般的音樂。可惜,我的酒喝多了,不能親自為你吹我作的歌了。 我會找一個人為你唱的。(對著胡管)胡管哪,呼韓邪單于叫你發出歡好悅耳、萬民都愛聽的聲音。(轉過頭來)好,單于,我也送你一件禮物。(笑望著呼韓邪) 希望這禮物能給你帶來幸福,給匈奴帶來安寧、和平。 呼韓邪(笑著,有些驚奇地)哦?有這樣神奇的禮物嗎? 元帝(笑答)嗯,是可以這樣神奇的。這就要看你的運氣了。單于,這就是我為什麼要請你到便殿來的緣故了。我要給你開寶了,單于。(轉對蕭育)準備好了嗎? 蕭育臣準備好了。 元帝(低聲)她好看嗎? 蕭育臣不敢說。臣等先看的是「德」,而「德」??元帝(聽膩了)對,「德」、「德」、德言工容的「德」。「德」、「德」 蕭育至於美,美會因人的眼光而不同的。美,不美,還是請陛下和單于來看吧。 元帝(對呼韓邪)那就真的是開寶了。單于,我還沒看過呢。(對蕭育)傳吧。 (忽然和悅地)奏樂。(向呼韓邪)美妙的音樂才能喚出美妙的人。 〔燕婉動聽的官樂在大殿裡飄蕩。宮娥儀仗迤邐擺開。 〔王昭君豐容靚飾,光彩照人,顧影徘徊,驚動左右。她走上來。 〔在莊肅、沉靜的一朝文武的目光下??王昭君(獨白) 這半天,我忍不下心在發抖。 寂寞、白髮的孫美人,還在我的心頭。 可眼前,忽然管弦笙歌,金碧輝煌,一霎時,人間天上。 歌台舞榭,複道回廊。 一路上,站滿了文臣武將,九州的侯王。 六宮一齊向我偷眼望,我怎麼能怯生生、虛恍恍? 空張惶? 這時刻,怎麼可以「當仁」而「讓」?(目光一掃) 上面坐著的,莫非是生殺由他的天子和單于? 他們「喜」就是「生」,「怒」就是「死亡」。 可六宮都羡慕我,一天便見到了,一位單于,一位皇上! 管它是什麼! 我淡淡裝,天然樣,就是這樣一個漢家姑娘。 我款款地行,我從容地走,把定前程,我一人敢承當。 怕什麼! 難道皇帝不也是要百姓們供養。 〔她風韻萬千,吸攝著一朝上下的眼神。 王昭君(跪拜)後庭王昭君朝見天子陛下,天子萬歲!萬萬歲! (垂下眼) 蕭育請貴人仰望天子。 王昭君遵命。(抬頭仰視) 〔天子和單于大驚愕。半晌。 元帝哦! 呼韓邪哦! 苦伶仃(在滿朝充滿了喜悅的靜默中,旁白) 滿朝上下,變成了廟裡的泥胎。 皇帝和單于發了呆。 聽不見一聲咳嗽,只有一個女人的眼睛,在發著光彩。 烏禪幕(出神地望著王昭君,禁不住地歎息著,旁白) 看見這樣的女人,不說好看的,是瞎子;看見這樣的女人,不愛上她的,是傻子。 蕭育貴人朝見大單于殿下。 王昭君後庭王昭君覲見大單于殿下,千歲!千千歲!(垂下眼) 呼韓邪(自語)這是什麼?眼前忽然發了亮? 元帝(似乎回答呼韓邪的話,自語)這不就是春光?她照亮了我的六宮。哎,可惜已經不是我的寵愛。 呼韓邪(像一聲回音,自語)仿佛暗夜的草原,陡然升起了月亮。 溫敦(盯視著單于喜悅的眼神,忽然旁白)我看得出單于已經把我的姐姐忘卻了。 我恨這女人,她會毀了我。 元帝平身。 王昭君謝天子。 蕭育(望著元帝與呼韓邪)下面還有備選的美女,還要看嗎?陛下。 元帝(望著王昭君)不、不用了。 蕭育(對呼韓邪)大單于呢? 呼韓邪(還在驚愕中)不、不,就依天子陛下吧。 元帝(讚美地)漢宮中居然有這樣一塊未曾雕琢的美玉啊! 姜夫人(不覺轉對盈盈,誇傲地)你看,我教的孩子就是沒有錯兒。一下子就抓住了皇帝和單于。 元帝(和藹地)好,你為我們唱一段「鹿鳴」之曲,來歡祝單于吧。 王昭君後庭王昭君萬死,昭君沒有學過。 元帝哦? 王昭君臣昭君願唱一支比「鹿鳴」還要盡意的歌子。 〔舉朝震驚。 元帝什麼? 王昭君(從容地)《長相知》〔姜夫人忍不住「哎呀」了一聲、盈盈、戚戚都大驚失色。 王龍(厲聲地)大膽!這是鄉俚下民的情歌,怎麼能在天子面前歌唱,侮慢聖聽! 姜夫人(驚恐、自語)我的天!好好的,你怎麼想起唱這種「哥哥妹妹」的調兒來了。這一下真正要殺頭了。 元帝(吃驚,卻沒有發脾氣)哦,「長相知」,這叫什麼東西? 王昭君(從容不迫)就是「長相知」,陛下願聽嗎? 蕭育(也忍不住了)這個姑娘簡直是出人意外。 元帝(被王昭君雍容自若的態度所吸住,笑著)好,你唱吧。下面有人伴奏嗎? 〔殿下無人回答。 苦伶仃(走出跪下)老奴苦伶仃願試一試。 王龍(抗議地)陛下! 元帝(溫和地)讓她唱。 〔苦伶仃從腰間拿出一支胡管,吹起來。 王昭君(唱) 上邪! 我欲與君長相知,長命毋絕衰。 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長相知啊,長相知。 〔王昭君唱得悠婉動人,聲徹天外。元帝隨著歌聲,領會每一句詩,王昭君唱畢,跪拜。 元帝唱得好,真唱得好。是天上的音樂。平身。 王昭君謝陛下。(站起) 元帝(忽然)但是你不覺得你有罪嗎? 王昭君(又跪下)昭君死罪。昭君沒有迎逢陛下聖意,歌唱陛下的禦作,昭君死罪。 元帝不是。你在這樣的嘉賓面前,唱起這樣兒女的情歌,不是失了禮嗎? 王龍就是啊,陛下,這應該交掖庭治罪,該砍頭的。 姜夫人(自語)這不是!糟了!糟了! 王昭君陛下能容臣昭君一言不? 元帝好,你說。 王昭君陛下,如果能容昭君一言,這樣的話是要站著說的。 元帝好,你就站著說。 王昭君(立起來,意態自若,侃侃然)陛下,禮發於誠,聲發於心,行出於義。 天生聖人都是本著「義」和「誠」的大道理治理天下的。於今,漢、匈一家,情同兄弟,弟兄之間,不都要長命相知,天地長久嗎?長相知,才能不相疑;不相疑,才能長相知。長相知,長不斷,難道陛下和單于不想「長相知」嗎?難道單于和陛下不要「長不斷」嗎? 長相知啊!長相知!這豈是區區的男女之情。碌碌的兒女之意哉! 元帝(忍不住連連點頭)好,好! 呼韓邪(也忍不住)啊,陛下,這真是說得好極了。 〔這時,全朝上下也忽然歡快起來。 元帝(聽了多遍,依然忘記)你叫什麼名字? 王昭君臣早已稟奏,王昭君。 元帝哦,王昭君,王昭君。你恰恰說到我們的心上了。 姜夫人(對盈盈,得意地)你看,我教的孩子就是沒有錯兒的。 元帝(對呼韓邪)你看,這一點不就神奇嗎?(對苦伶仃)可你怎麼也會吹這個調子呢? 苦伶仃啟奏天子,塞上胡、漢兩家百姓都會唱這個歌子的。 元帝哦,胡人、漢人部會唱的? 苦伶仃是,陛下。 〔這時,一個年老的大黃門執羽檄上。 黃門啟奏陛下!雞鹿寨十萬火急,羽書傳到長安,請聖裁。 元帝蕭卿代讀。 蕭育(展開羽書)「雞鹿寨都尉祁連將軍、雲中太守陳昌等急奏天子陛下:昨夜匈奴騎兵,突然襲擊,放兵搶劫漢朝商隊,將貨物一掃而空,又乘風縱火,將關市燒毀。臣等急派兵馬。胡騎遁去,不知下落??」 元帝不要念下去了。 呼韓邪(大驚失色)溫敦,這是怎麼回事? 溫敦消息突然,小臣毫不知曉。 元帝(拿著羽書,笑著說)你們說,這個緊急軍報奇怪不奇怪?大單于??呼韓邪(離座)陛下! 元帝(望著蕭育)這豈不是太荒唐了嗎? 呼韓邪(猜不出元帝是什麼心思,緊張地望著元帝)陛下,??? 元帝(忽然向王昭君,立起)你剛才說什麼「相疑相知」的話,是怎麼講的? 王昭君(清清楚楚地)長相知,才能不相疑;不相疑,才能長相知。 元帝(忽然,對呼韓邪閃出寬慰的笑容)對啊!不相疑,才能長相知。弟兄朋友之間,不就是這樣嗎。(走到呼韓邪面前)呼韓邪單于,邊塞上的事情出人意外,總是不免的。但是對我們天長地久的昆弟、翁婿之歡,這不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嗎? 放心吧。猜得出來,匈奴剛剛太平,有一些不臣之徒在找單于的麻煩,趁你在長安,要給你難堪。難道中原的人可以上這樣的當嗎? 呼韓邪臣惶恐。今天,中原天子的深情,臣永遠不能忘記,臣定要徹查此事,稟報天子。 元帝(勸慰地)不說這些了吧。我們親家還談我們的和親大事吧。(對蕭育,指王昭君)這就是單于未來的闕氏嗎? 蕭育(望著呼韓邪)那就看大單于的心意了。 呼韓邪(立刻走向元帝面前,作禮)臣感謝天子。 蕭育恭賀單于殿下選了閼氏。 〔這時,全朝上下頓時歡呼起來。殿外喊著:「單于和親,千秋萬歲!」 元帝恭賀單于,萬福吉祥。單于的閼氏,吉祥如意。 溫敦(壓下內心的憤根,笑著走向元帝,跪下)啟奏陛下,溫敦萬死。不知我們的新閼氏是天子的哪家公主? 元帝(轉身對王昭君)王昭君聽封。 王昭君(跪下)臣昭君在。 元帝漢天子劉奭,禦封王昭君為昭君公主。 姜夫人(驚喜)哎呀,你公主啦! 元帝佩紫綬金印,鸞旗鳳輦,儀同漢朝王妃。 姜夫人(自語)我的兒,你王妃了! 王昭君王昭君恭謝聖恩。 元帝蕭育、王龍聽旨。 蕭育蕭育王龍王龍在。 元帝蕭育是輔弼大臣太傅蕭望之之子,多次出使匈奴,累建功勳。茲再命大臣蕭育持節匈奴,為漢天子送親正使。並將匈奴所需絲綿、鐵器、糧食、文物如數送往龍廷,作為昭君公主嫁妝,並連年輸送,長此不斷。 蕭育臣領旨。 元帝王龍聽旨。王龍是朕王皇后幼弟,是漢家國舅。現封王龍為昭君公主之兄,晉封「送親侯」。並作蕭育副使。 王龍??元帝(對呼韓郭)怎麼樣?大單于,昭君公主都請更衣吧。未央宮上就等著你們舉行大禮了。 呼韓邪是,陛下。 王昭君元帝好,請吧。 〔呼韓邪退下。後隨烏禪幕、溫敦、苦伶仃及宮女黃門等。 〔王昭君與姜夫人等由另一方退下。 王龍(急煎煎地)陛下,雞鹿寨關市被搶,這是匈奴蓄意謀犯邊塞,意在威嚇長安,侮慢天子。這是呼韓邪大逆不道。臣以為朝廷對他,輕則延緩和親大事??元帝重呢? 王龍重則扣住呼韓邪。他若不服,就殺了他,以示天子武威。 元帝(申斥)昏話!你小小年紀,懂得什麼?你這豈是祖先順天恤民,懷遠和親,作一家人的道理。 王龍(有點驕寵自恃)陛下??元帝(高聲)不要再說了!真不知道皇后是怎麼教訓你的。 王龍(仍然有些固執)可是陛下,呼韓邪這個人??元帝這些事蕭育愛卿都很清楚。你到匈奴去要言語謹慎,事事多問蕭育正使。蕭愛卿啊,朕叫他跟你在匈奴歷練歷練。不然,封他為侯,朝廷的御史大夫們又要說朕看重外戚了。 蕭育臣領旨。 〔宮樂大作。呼韓邪與王昭君從便殿兩方盛裝走上。 呼韓邪(來到元帝面前)臣感謝陛下這樣神奇的厚禮。 玉昭君臣王昭君感謝天子深恩。 〔呼韓邪、王昭君向元帝施大禮。 元帝祝你們安康長樂! 呼韓邪(向王詔君)昭君閼氏,讓我和你一同去向北方,去向美麗的大草原吧! 王昭君是,呼韓邪大單于。 〔呼韓邪與王昭君相對緩緩作禮。 ——幕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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