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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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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等了,你們先吃起來吧,」碧說完又往廚房裡去了。 「仁民,你猜我現在有什麼感想?」志元忽然望著仁民帶笑地說。 「你在想氣象表吧,」仁民笑著答道,他還以為志元在跟他開玩笑。志元年輕時候不知道保養身體,得了一種病:天氣一變,肚皮就會痛,要吃八卦丹才可以把痛止住。因此朋友們叫他做「活的氣象表」。 「不,我的肚皮早就不痛了,這許久就沒有發過一次,」志元張開闊嘴得意地說,口沫濺出來,幾乎落進了菜碗裡面。 「當心點,志元,」慧笑著插嘴說。「我們不要吃你的口水。」 「慧,你真是一個多嘴的女人,」志元用這譏笑來報復她,把眾人都引笑了。 佩珠從後面端了一碗菜出來,碧也端了一碗。賢空著手跟在後面。碧看見眾人停住筷子在笑,便問道:「你們為什麼不吃飯?在笑什麼?」 「我們在等你們,」慧搶著說。「你們快坐下來吧。」她拿了碗去盛飯。 「這麼多的菜。今天是雄和碧請客,」塌鼻頭的雲許久都不曾說話,老是擺著笑臉看別人,現在才說出這麼兩句。 九個人圍著一張方桌坐下來。賢擠在佩珠和慧兩人的中間。志元第一個動著筷子,張開大嘴吃著。眾人一面吃飯,一面談話。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容。 「可惜沒有酒,今天是應該吃酒的,」志元忽然放下筷子說。 「你的嘴又饞了。現在誰都不許吃酒。」碧看了他一眼,她明白他的意思。 「我說吃你和雄的喜酒呢。你們兩個同居快到一個月了。」 志元得意地說。 「吃什麼喜酒?你腦子裡就裝滿了封建思想。」慧嘲罵地插嘴道。 「慧,你總愛跟我作對,難道先前我們還不曾吵夠?我已經讓了步,你還要罵我,」志元依舊帶笑地說。 慧正在咽一口飯,聽見這話就噗嗤笑了,把飯全噴了出來。她連忙掉過頭,但已經來不及,落了好些飯粒在桌上,菜碗裡也落了幾顆。 「不行。慧把菜弄髒了,我們要她賠。」賢第一個嚷起來。 慧卻只顧笑,用手帕揩嘴。 「今天就像在過節,大家這樣高興,」影一個人忍住笑,望著眾人說。 「的確我很高興。今天就算是過節吧。我們歡迎仁民。我看見他,心裡真快活。」志元接口道。 「好,今天就算過節,」賢嚷著,他推著慧的膀子逼著問道:「慧,那碗菜怎麼辦?」 慧已經笑夠了。她看那個菜碗,佩珠剛剛從那裡面挾了菜走,接著敏又把筷子放進去。她快活地在賢的膀子上輕輕擰了一下,說:「你這個頑皮的孩子,你不吃,他們會吃。」 眾人又笑了。笑聲在空中飛舞,在眾人的周圍盤旋。街上仍舊是靜靜的。院子裡陽光穿過樹葉,射下好幾顆明亮的斑點在他們的頭上和身上。 「我想不到你們在這裡過得這麼快活。」仁民感動地說。 「我不是寫信告訴過你嗎?你看我到這裡以後人都變了,」志元說,他也很感動。 「我們的生活裡是需要快樂的,」慧接口說。她放下碗,站起來低聲唱道:「我知道我活著的時候不多了,我就應該活它一個痛快。」 「慧總愛說這一套話,」影皺了皺眉頭抱怨似地說。 「那麼你想活到七十八十歲嗎?」慧走到影的背後,把一隻手搭在她的肩上,溫和地反問道。 「也許,」影短短地回答,回過頭一笑。 「我就不預備活到那個時候,我只希望早一天得到一個機會把生命獻出去,」敏擱下碗,用冷冷的語調說。「死並不是一件難事。我已經看見過好幾次了。我記得很清楚。」他最不能忘記的是有一次他處在危險的情形裡,一個喚做德的朋友來救了他,德犧牲了生命讓他逃掉。那個人的心情他還不能夠完全瞭解,然而死是無可挽回的了。他看見躺在血泊裡的屍體。他覺得生和死的距離在一瞬間便可以跨過。他這樣想,眼睛有些模糊了。他慢慢地把眼瞳往上面一翻,他看見從斜對面座位上影的背後射過來慧的眼光。是責備的,還是疑惑的,或者探索的,他分辨不出來,然而慧卻知道敏在想什麼。 「敏,不要提那些事。記住今天是過節,我們都要快活。你一個人不要打斷大家的興趣。」志元聽見敏的話覺得掃興,便發言阻止他。但是一股憂鬱的風已經吹到桌上來了。恰恰這時候好些人擱下了碗。 「我從沒有想到死,死至多也不過是休息。我就不會想到休息。」佩珠沒有改變臉色,友愛的微笑始終留在她的臉上。 「不要說話,有人在敲門,」碧忽然做個手勢嚴肅地低聲說。眾人就靜了下來。 「我去開門,」賢搶著要去。但是碧已經先走了。 不一會碧帶了一個穿學生裝的孩子回來,對雲說:「克要你去,這裡有一個字條。」她把紙條遞給雲。 雲攤開字條看,那上面寫著: 「雲——明給人捉去了。我們剛剛得到消息。你馬上就來。克」 的確是克的潦草的字跡。雲低聲把它們讀了出來。 「……」志元吃驚地叫了一聲。 敏站起來,用沉重的聲音說:「我也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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