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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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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伯濤回來的時候,眾人還在內客廳裡打牌。晚飯後大家回到內客廳裡。周老太太看見眾人都在,正好說話,便向周伯濤提出蕙的靈柩的問題,她還說起請卜南失的事。 「扶乩之說本來就是妄談。況且這是外國東西,更不可信,」周伯濤陪笑道,他用這兩句簡單的話輕輕地拒絕了他母親的提議。他的臉上絲毫沒有感動的表情。 周伯濤的話和態度激怒了陳氏和周老太太。陳氏也不顧新婚的媳婦在這裡,忍不住厲聲駁斥道:「我問你蕙兒的靈柩是不是應當下葬?難道你要讓它爛在破廟裡頭?」 陳氏的突如其來的話使周伯濤感到一點窘,他的黑瘦臉上現出了紅色。但是他馬上就板起臉乾脆地責斥他的妻子道:「我在對媽說話。你不要吵,蕙兒的靈柩葬不葬,那是鄭家的事情,沒有你的事!」 「沒有我的事?我是蕙兒的母親,難道我管不得?你自己不要做父親,我還是蕙兒的母親嘞!」陳氏掙紅了臉頂撞道。 「蕙兒嫁到鄭家,死了也是鄭家的人。鄭家世代書香,豈有不知禮節的道理?你女人家不懂事,不要多嘴!」周伯濤傲慢地教訓陳氏道。 「你胡說!」周老太太氣得沒有辦法,忍無可忍,便指著周伯濤結結巴巴地罵起來。「哪個要聽你的混賬道理?我問你,你說女人家不懂事,難道你自己不是女人生的?你讀了多年的書,都讀到牛肚子裡頭去了!你這一輩子就靠你父親留下的田地吃飯,你也不想一想你自己有什麼本事?你東也禮節,西也禮節。跟你談起鄭家的事,你就滿口世代書香,家學淵源。我問你,難道你的禮節就只會殺人害人?你給我說!我今天一定要你說清楚。」 周伯濤埋著頭,一聲不響。 「當初我不願意把蕙兒嫁到鄭家,你一定要做成這門親事。現在結果怎樣,你該看見了!」周老太太愈說愈惱,她恨不得把所有藏在心裡的話都吐出來。「我的孫女兒嫁給鄭家,是給他們做媳婦,不是賣給他們隨便糟蹋的。她有什麼好歹,未必我做祖母的就不能說話?我就沒有見過象你這樣沒有良心的父親!我問你,你到底去不去找伯雄辦交涉?」 周伯濤搖搖頭固執地答道:「媽吩咐我別的話,我都聽從。這件事情我辦不到。」 「你辦不到,等我自己來辦。我自己會找鄭家交涉,」周老太太賭氣地怒聲答道,她這時也有她自己的計劃。 「媽,你不能這樣做,會讓鄭家恥笑,說我們不懂規矩,」周伯濤恭敬地勸阻道。周老太太氣得喘息不止。周氏、陳氏、徐氏們都關心地望著她。周氏還走到她的身邊,輕輕地給他捶背。過了一會兒她才吐出話來:「天啦,我怎麼會生出你這種不懂人話的畜生!你倒說我不懂規矩?只有你那個吃人的規矩我才不懂!好,不管你怎樣說,我限你一個月以內把事情給我辦好。你不辦,我就拿我這條老命跟你拚!我不要活了!」她說到這裡,突然站起來,氣衝衝地走了出去。 「婆!」「外婆!」「媽!」芸、淑華、陳氏、徐氏同聲喊著,她們跟著跑出房去。 周伯濤站在房裡惶惑地往四面看,不知道應該怎樣做才好。覺新用憎惡的眼光望著他。枚少爺畏怯地坐在角落裡,不敢作聲。盛裝的枚少奶坐在她的丈夫旁邊,忽然發出一聲冷笑。她仿佛在看一幕滑稽戲。 周氏靠了那把空椅子站著。她留下來,打算趁這個機會對周伯濤說話。她嚴肅地說: 「大哥,媽是上了歲數的人了。你不能惹她生氣。蕙姑娘的事情你快去辦。不然,倘使媽有什麼好歹,那個罪名你擔當不起!」 「但是禮節」周伯濤含含糊糊地吐出這四個字。他沒有了固定的主風,心也亂了。覺新想:這跟禮節有什麼關係? 「你還說禮節?難道禮節要你做出對不起祖宗的事,成為大逆不道的罪人嗎?」周氏威脅地說。 周伯濤好象受到大的打擊似的,臉色十分難看,垂頭喪氣地站在周氏面前,半晌答不出話來。 「大哥,我勸你還是心平氣和地想一想,依著媽的話去辦罷。連我也覺得你太任性了。蕙姑娘究竟是你的親生女兒,你也該有一點父親的心腸。媽從前事事都依你,現在連她也受不下去了,這也怪不得她老人家,」周氏看見周伯濤那種頹喪的樣子,知道他的心思有點活動了,便溫和地規勸道。 「但是你叫我怎麼辦?」周伯濤忽然苦惱地、甚至茫然不知所措地說。他又掉過頭望著覺新問道:「明軒,你看這件事情該怎麼辦?」 覺新激動地答道:「我看只有照外婆的意思,請大舅把伯雄找來,跟他當面交涉。如果大舅不便說什麼話,我也可以說。」 周伯濤的臉上現出慚愧的表情,他再找不到遁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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