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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三


  且說這巡江舵主船,自己這只船距離還有丈余,吩咐水手把船停住。跟著在船頭土放下一隻船,已飛劃上香主的大船。跟著從艙中出來一名匪徒年歲很輕,向祁舵主點點頭道:「祁舵主,多辛苦了,你有事報告香主麼?香主到上六舵盤查去了,大約也快回來了,我看祁舵主先回舵歇息吧。香主回來,我替你說吧!有事時我再招呼。好在全守在近前,絕不會誤事。」這位祁舵主忙抱拳拱手道:「周師兄,你這麼處處關照我,叫我怎樣報答你呢!」那主船上這少年道:「祁舵主,你這話可說遠了,我們全是鳳尾幫中的弟子,論幫規,論義氣誰都得幫誰的忙。像侯舵主和羅香主那種情形就糟了,哪還有同幫的義氣?那羅香主也過於狂妄,雖說侯舵主沒討了好去,老羅也碰了一鼻子灰,這還給侯舵主出出氣。咱們弟兄全是情感情義感義,彼此的感情越走越近。祁舵主,你也辛苦了多半夜,請回船歇息吧!咱們明天閑著再談。」祁舵主道了聲勞,翻身一躍,到了自己的巡船上。這裡船直傍到第七艘的大船前,祁舵主由船上兩名弟兄扶進船去。鷹爪王寄身這只巡船,遂駛向船塢的東南角落,一掉頭,船頭向外,跟一排七隻船並列在一處。

  這只船一靠上,立刻水手們有進艙的,有悄悄跳上鄰艙的,可是雖有這麼多的船隻,依然聽不見喧嘩聚語之聲。鷹爪王看了看船後,是一帶蘆葦,可是有著腳的地方。就象一條堤墊似的忽斷忽連,鷹爪王悄悄往船面上一落,輕飄飄如一團輕絮似的。鷹爪王略一停身,聽了聽艙中正在低聲聚語,這才一聳身飛縱上堤墊,只見這一帶是絕無人跡。鷹爪王遂立刻飛身撲奔了中央那只大船。來到船後堤墊上,暗中向船頭看了看,後梢並沒有人出入,腳下一點,騰身躥上了船尾。見後艙門內,似有人影晃動,遂輕點船板,騰身躥上了廂房的頂上。跟著那後艙中走出一名水手,看情形是一名伙夫模樣,手裡托著一隻木盤,裡面放著幾樣小菜、一壺酒,走進中艙。鷹爪王伏身在艙頂子上,容得這伙夫出來,飄身落在船舷上,穴孔偷窺。

  只見艙中紅燭高燒,亮如白晝,艙中地勢很大,迎著艙門,是一鋪木炕,上面放著一隻炕几,點著一隻潤三明炕明子燭臺,三隻紅燭,已燒剩了一半。在兩旁一邊有兩個扁方的活窗,可以隨意啟閉。窗下一邊擺著一個茶几,茶几兩旁是兩張骨牌凳子。艙中正有兩個人說著話。鷹爪王見這兩人,一個是年約三旬,相貌威勇,兩眼神光十足。看出是頗得武功真傳。那個年歲更輕,看情形也就是二十上下,白淨面皮,很是俊秀,兩人的衣裳全十分樸素。在炕上擺著幾樣酒菜,一壺酒,兩份杯箸,兩人是要吃夜宵的酒。趕到一聽兩人說話的情形,才聽出那年長的是這巡江主壇的記室,專管總攬十二舵的花名冊和來往檔,那年輕的卻是洪香主的親信侍從。

  鷹爪王此時已從他們口中聽出,這分水關十二舵主全在這裡駐紮,這裡和對面是兩處秘密船塢,另六舵在對面。除了這位分水關巡江香主洪玉濤掌管指揮,還有一位副香主名叫碧眼虯龍崔義,兩人分拿掌著兩邊的十二家舵主。平時兩位香主全在分水關裡,從這兩天才緊上來,把這分水關佈置成一夫當關、萬夫難開之勢。這兩人一面說著話,一面飲起酒來。那年長的說道:「小陳,你可不好見了酒沒完,咱們雖是沒人管束,誰也不許多貪。別看崔香主那麼說,那是他自己懶怠動,故意的把咱們首領留在船上。可是咱們首領的性情,你還不知道麼?這麼緊的的時候,他絕不肯這麼大撒手,他一定要回這邊的,咱們喝幾盅,還是趕緊收拾下去……」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口角著,嘻笑著。鷹瓜王見聽不出甚麼重要事來,才要抽身突覺得右肩後被甚麼輕輕打上,唰的隨著掉在船舷上,像個柴草枝兒,沒有多大聲息。鷹爪王趕緊回頭察看,見一個矮小的黑影,從後艙轉角處一晃,身如一縷黑煙,往船後的那堤墊上落去。

  鷹爪王不禁驚疑,看著頗像燕趙雙俠的身形,只是相隔太遠,看不真切。遂也施展輕功提縱術,腳下一點船舷,騰身躍起,往下一落,也到了堤墊上。再看那條黑影,似乎等著自己。貼近了蘆葦,自己剛往前一欺身,那黑影竟自颼的斜往左側退下去,鷹爪王悄聲道:「我絕不容你逃出手去!」鷹爪王這種悄聲自語,似已被那夜行人聽見,只聽黑影中哧的一笑,鷹爪王循聲追去,哪還有那黑影的蹤跡?就在自己離開那大船有十幾丈,這時大船上忽在船右舷,水面上冒出一人,略一抖身,聳身上了船身。在先只疑心是自己追逐的那夜行人,趕到這時站在右船舷,這才看出並不是自己追的那條黑影。

  從水中上來這人,身量中人以上,穿著一身油綢子水衣,站在船上。略一遲疑,聳身躥上艙頂子上。這人的身手倒也十分矯捷,只是,這人舉動十分可疑,對於船上的匪黨,似乎不甚懼卻,可又帶著怕被船上匪黨撞見神色。他上了艙頂,隨即船四下裡察看了一番,跟著腳下展動,立刻身形如飛的從下面飛登上匪船,起落縱躍如飛。眨眼間,已躍過四隻巡船,昴然走進艙中。工夫不大,那人從船中出來,跟著又出來四名匪党,全是垂頭喪氣的。那穿水衣靠的一轉身,鷹爪王這才看出這人定是這裡副香主碧眼虯龍崔義無疑了。只是這四名匪黨,不知是惹了甚麼禍,犯了甚麼幫規,被他察見,看這四人垂頭喪氣的情形,定是要受重責。這時那四名匪徒,已經叫過一隻小船來,四名匪徒跳上小船,這位副香主碧眼虯龍崔義,卻依然從艙頂上飛縱回來。這四匪的一個,手提的東西,突然一溜手,嘩啦的全落在了船板上。

  鷹爪王暗中好笑,原采是一副骨牌、一堆銅錢和幾塊散碎銀子,那匪徒慌不迭的趕緊拾起。他們的小船來到大船旁,副香主碧眼虯龍崔義已進了大船。鷹爪王這才明白,原來這幹匪黨犯了幫規。這副香主果然厲害,他是故意的悄悄的回來,奸察看那些弟兄是否能守幫規。當時那小船四名匪黨相率進大船,鷹爪王還要再看看是否還有其他的匪黨回來,那洪香主是否就回來,倒要探聽明白了,也好再察看分水關的形勢。

  鷹爪王是早打好主意,自己要在這一帶稍稍耽擱一刻,耗到五更左右,匪黨們入了睡鄉,自己踩探好了匪黨們留幾個巡哨,自己把這巡哨的全收拾了,駕一隻梭形小快艇,藉它脫身,或者到分水關左右找那陸地脫身。只要是事情順手,索性踹進十二連環塢去,察它個水落石出,也算不虛此行。自已才打定主意,突覺隱身的蘆葦裡面,唰唰一響,鷹爪王忙的一斜身,往下一塌腰,立刻發覺距自己潛身處五尺外有人用手分著蘆葦,絕不再隱藏。趕到鷹爪王才一作勢要追過去察看,竟自出人意外的,那人竟用低啞的聲音向自己發話道:「淮上大俠,你要想出船塢,趕緊隨我來,可要看准了腳下。」鷹爪王見來人身形矮小,語聲雖是非常低啞,可絕不是燕趙雙俠,是一班小弟兄們的語聲。十分驚疑之下,往前欺了一步,也低低的喝問;「朋友,你是哪位?既有相助之心,何妨坦然相見。」那人把兩手一松,已分開的蘆葦,唰的往一處一合,卻也回答了聲:「我絕無惡意,我是何人少時自知,趕緊隨我走吧!」

  堡主此時僅聽出這人年歲極輕,並且還是浙南的土著。當時雖是心裡懷疑,可是危機一發,自己置身虎口,按定自己主意,想出船塢,只怕頗費周章。萬—要是此人暗中相助,能以脫身,豈不省卻許多手腳?以自己的經驗來觀察,此人絕無惡意,遂一縱身躥到那人停身處,見前走的情形,是沿著東北所有巡江大船的後面。只是所有著足之處,也十分特別,往所有船隻停泊的後面,應該全是旱地,只是往東北走十幾丈,旱地就斷了。可是前面這夜行人竟腳下稍慢,往蘆葦深處穿行。鷹爪王是亦步亦趨,緊緊的跟綴。往裡走了不遠,自己恍然明白:分水關前,那位形似燕趙雙俠的夜行人,助自己寄身帆頂,得免把行藏敗露。那人飛身縱向蘆葦蕩時,竟能在水上走去,當時他真是萬分懷疑。敢情這一帶全有暗築的道路,可是必須深悉這一帶的明暗徑路,才敢深入。因為這一帶路徑全是鳳尾幫放哨盤察之地,往這趟線上蹦下來,得提防和幫匪「對了盤」,或戰或退,道路不熟就不易脫身。跟敵人動著手,哪能還容得你仔細辨認,那一來哪不會不吃虧?

  當時鷹爪王憑著一雙夜眼,隨著那條黑影,走著這種隱藏在蘆葦蕩中的秘徑。鷹爪王一面走著,一面辨別路徑的方向,已來到東南角。這裡是接近水塢的入口處,還有半面蘆蕩,又往南面轉過來,敢情這裡沒有土墊。鷹爪王才一縮步,只見前面那條黑影颼的躥入水中,水面上唰的起了一道圓水浪紋,旋即消滅。鷹瓜王雖則不會游泳,可也略識水性,只為不精,索性絕不肯提。就因為自己身為淮陽派掌門人身份已夠,實在栽不起跟頭。說是不識水性,不算栽。若是水旱兩全不肯輸口,可是一入水中先栽給人家,反把自己一切的威名全埋沒了。

  鷹爪王見暗中助自己這人不僅是精通水性,水功還是特別的大。只憑他下水的姿勢,以及入水後,水面上起的浪紋,可以看出他這種泅水術非比尋常。果然不出鷹爪王所料,工夫不大,只是從黑沉沉的水面上飛駛過來一隻梭形快艇。在先鷹爪王還疑心此人身形又矮,又伏俯著身軀,所以看著這只快艇好似沒有人似的,哪知走的近了些,再一仔細看時,快艇上真個無人,水皮上波紋反在艇頭裡蕩開來,鷹爪王不禁對此人更起了一份愛才之意。

  原來這人竟自在水裡引著快艇頭前的那根拴船的繩子,在水面上曳著船,居然能這麼快,實在少見。眨眼間梭艇已到了近前,水中人一長身,躥上土墊,手中牽著拴梭艇的長繩。因為這種快艇極輕,上面沒有甚麼附屬的一切,以減輕艇的重量,所以上面並沒有笨重的鐵錨,艇前只預備一根長繩以備停泊。鷹爪王此時見這人已不再躲避,遂往前湊了兩步,見這人穿著一身合體的油綢子水衣,頭上用油綢包頭。此時水衣上的水全流下去,鷹爪王往此人臉仔細一看,不禁「咦」的倒吸了一口氣道:「你是哪位名師的門下,王某失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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