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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這趟道是既平坦,又沒有泥濘。因為塋地內全用細砂石平鋪,在這雨後,更顯得好走。這座塋地,占地頗廣。這條甬路足有一箭地長,前面又現一座石牌坊,前面那人穿著石坊過去。好在雖是陰森黑暗,可是一片坦平的道路。走到了石坊內,地勢陡然展開,迎面上是一座石祭台,那座石祭台後便是這塋地內的墳墓。不料那人竟端坐在祭臺上,紋絲不動。鳳尾幫這位刑堂下舵主胡燦和掌票布的魏振邦,全是久闖江湖的綠林道,對於敵人這麼視同兒戲實是頭一回遇上,反驚訝得卻步不前。當時兩舵主各用掌中刀封住門戶,胡燦首先厲聲喝叱道:「喂!對面可是淮上鷹爪王老兒麼?你既是執掌淮陽派的門戶,就應該光明磊落,想不到竟這麼以暗箭傷人,成了戲侮。這種狐鼠行為,就讓你家舵主著你的道兒,也不甘心。」

  祭臺上的那人哈哈一聲狂笑道:「我說你們這群不講理的東西!你們是只看見人家黑,看不見自己黑;你們不說自己無能,給鳳尾幫丟人現眼,反責人暗算。可歎你們這麼些人,全是有眼無珠,形同盲瞽。淮上大俠豈屑和你們這班鼠竊狗偷、下五門的賊人一般見識?你們幫主既有心和我們淮陽派清算兩家積年的冤仇,就該從西嶽插箭留柬之後,靜待我們踐約赴會,偏要擄劫我們兩個門徒,作出這種卑鄙的行為。連番警戒了你們,尚不知斂跡,反倒施展不齒於江湖的下五門行為,用蒙汗藥想把我們一網打盡。只是你們這種卑劣的手段,豈能搪得過淮陽派掌門人的眼去?事機敗露,就該及早收篷轉舵。我老頭子縱火燒船,就是告訴你們,趁早離開此地,你們絕不是敵手,兩家的事還得由兩家首領解決。只是你們這班恬不知恥的匪徒,竟至不到一敗塗地掃盡鳳尾幫的面皮不止,我老頭子不得不來打發你們了。來來來,你們哪個不怕死的自管前來。」

  胡燦和魏振邦兩人被對面人這番奚落得十分難堪,只得忝顏喝叱道:「你是一派胡言!你家舵主會的是淮陽派領袖鷹爪王老兒,你家舵主刀下不死無名之輩,你既是淮陽派中人,報上萬兒來!」那人呵呵冷笑道:「你不認識我老頭子麼?我就是乾山歸雲堡續命神醫萬柳堂。我能救人,也會害人;我續病人的命,要你們的命。告訴明白你了,你至死也落個明白鬼了。」

  魏振邦一聽是乾山萬柳堂,知道這人十分難惹,可是看他赤手空拳沒拿兵刃,自己覺著先占著便宜。那胡燦也是看出憑自己掌中刀足可應付。這時方要答話,魏振邦心想明明淮陽派領袖鷹爪王已然親自挑戰,這時忽然隱去,少時不會不來。萬柳堂雖是難惹,總比掌門人差一點,我不趁這時動手,真等到鷹爪王到了更難應付了。想到這裡不待胡燦舵主發話,一擺掌中刀厲聲喝叱道:「萬柳堂,你少要發狂,你魏老師打發你回去。」

  話聲未落.往前一縱身,已離那祭台不過四、五尺遠,看見這位續命神醫萬柳堂,身形沒見作勢,自己騰身躍起,到了面前。魏振邦金背砍山刀,一照面就是「丹風朝陽」,照面門便劈。萬柳堂一晃頭,讓過刀頭,右掌往外一遞「仙人指」,照魏振邦的華蓋穴便點。魏振邦刀已劈空,左肩頭往後一甩,掌中刀借勢斜著往左一帶,口中「嘿」的一聲。刀風迅疾,往萬柳堂的左肋砍來。萬柳堂右掌變式往外一穿,身隨掌走,快似飄風,已縱出六、七尺去。魏振邦左腳往外一換步,左掌一壓刀背,嗖的跟蹤追到。右腳一著地,離著萬柳堂三尺左右,身軀往前一探「蒼龍入海」,金背砍山刀向萬柳堂下盤點來。萬柳堂「倒踩七星步」身形展動,到了魏振邦的右側,口中喝了聲:「打!」魏振邦覺得右耳後的風聲已到,忙一提刀鑽,「犀牛望月」,金背刀是正削敵人的掌勢。哪知敵人是虛實莫測,左掌往回一撤,右掌駢食中二指照自己已然露空的右肋「太乙穴」點來,眼看已經點上。魏振邦拼命的往後一轉身,右肋閃開,左臂可閃不開,被萬柳堂在「曲池穴」掃了一下。仗著沒打入穴道,就這麼這條左臂又疼又麻,往外一縱身,躥出丈餘遠來。可是魏振邦不肯就這麼認輸。

  萬柳堂見他身形縱出,並沒說服輸的話,冷笑一聲道:「好不要臉的東西,我要治不好你們這不要臉的病,我枉稱神醫。」腳尖一點地,飛身縱了過來。身形往下一落,才待往外遞掌猛聽背後喝聲:「少說便宜話吧!」隨著話聲,背後金刃劈風之聲已到。萬柳堂立刻左臂往外一穿,「玉蟒翻身」、「金豹露爪」,反往來人的左肋下擊去。暗襲過來的正是那胡舵主。因見魏振邦動手數合,已敗了下風,自己遂一展劈水電光刀,猛撲過來,照著萬柳堂脊背就紮。萬柳堂的身手矯捷,一翻身,胡燦的刀就紮空了,反被敵人的掌襲過來。這一來趕緊的左腳往前往右一滑,身勢斜往後一擰,左臂往外一探,劈水電光刀「大鵬展翅」斜往後一展,刀鋒向萬柳堂的右胯削來。續命神醫萬柳堂笑駡道:「今夜要不收拾倒了你們這群毛賊,你們也不知乾山萬柳堂老頭子的厲害!」身隨刀轉。萬柳堂讓過刀頭,身形反往裡進,左掌往胡燦的脈門上一點,胡燦一撤刀,右手駢食中二指,向胡燦的右乳根「地穴」點來。胡舵主往起一長身,掌中刀「關平獻印」往上一封。那魏振邦此時已經緩過勢來,覺得右臂並不甚重,遂二次騰身飛縱過來,掄金背砍山刀前後夾攻。要論胡舵主和魏振邦兩人武功實非弱者,無奈今日遇上這位名震江湖的續命神醫萬柳堂,未免就相形見絀了。可是這時兩匪首全是存著與萬柳堂一拼生死之心。一柄劈水電光刀,一柄金背砍山刀;胡燦施展的是抹眉刀法,魏振邦卻是五虎斷門刀。這兩柄刀上下翻飛,劈、剁、紮、拿、壓、展、抹、砍、鉤、滑,一招深似一招,一式緊似一式。這位乾山續命神醫萬柳堂施展開淮陽派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施展的是短打七十二式中的三十六式進手的招術,摟、打、騰、封、踢、彈、掃,變化無窮,虛實莫測。手、眼、身、法、步,腕、胯、肘、膝、肩,疾徐進退,刁拿鎖扣。體似飄風,忽隱忽現,忽進忽退。就憑這兩柄刀,依然占不了上風。

  這時那小張良蕭俊、沙河舵主馬龍驤、季隆德,全在杉松後隱身查看,見胡、魏兩家舵主全有些不易取勝的情形。小張良蕭俊向馬龍驤,季隆德道:「二位老師,怎麼樣?」馬龍驤和季隆德全搖頭,因為全看出不是淮陽派的敵手。季隆德是總舵上的人,尚敢說話,遂低聲說道:「恐怕不是萬老兒的敵手。」小張良蕭俊道:「我們上吧!索性給他們以多為勝。這裡好在只我們五個,有什麼說的?」這位季舵主道:「我們可別落個勞而無功,胡老師歷來是不容人的。」小張良蕭俊道:「季老師,你別呆了,我們現在上去接應,絕落不了包涵。要是從他們二位那兒跟人家單打獨鬥,我們一定得聽招呼。現在胡、魏二老師已經是雙戰敵人,還說什麼規矩不規矩,我們上吧!」

  小張良蕭俊立刻一順軋把翹尖刀,飛身縱出樹後。馬龍驤一擺折鐵雁翎刀,季舵主一擺厚背鬼頭刀,嗖嗖的跟蹤躥到林外。小張良蕭俊高聲喝道:「二位老師,把這姓萬的老兄交給我們收拾吧!」蕭俊這話不過是遮遮門面而已。這三個匪徒遂各自擺動掌中刀,把續命神醫萬柳堂團團圍住。這五個匪徒五把刀施展開,刀風勁疾;萬柳堂身形展動,躥縱跳躍,閃展騰挪。雖說是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只是這五個一齊動手,反有些礙腳。又在昏夜,時時得留神,怕碰到自己人。就在纏戰不休之時,突然間四、五丈外松頂子上一聲長嘯,震得林木簫簫,隨聽高聲喝叱道:「你們有多少狐群狗黨?竟敢以多為勝,老夫來拾取你們這群猴兒崽於。」喊聲未歇,唰啦的樹子上一響,疾如鷹隼,從上飛墜下一人。落地時只看見一團黑影,這麼高下來竟沒有多大聲息。群賊一驚,那季隆德略一失神,被續命神醫萬柳堂一掌切中脈門,厚背鬼頭刀嗆啷的甩出丈餘遠,撞在一個白石翁仲上。季隆德往外一縱身,腳未著穩定,耳中聽得一聲輕叱:「鼠輩,你往哪走?」自己就覺著腳上被人一撥,噗通的倒在地上。就覺被人提起如同小雞子似的,聽得提自己這人喝了一聲:「接著!」咻的被拋出去。本是倒在地上的,這一被人拋出去,竟立起來。噗的被人攔腰一截,耳中聽得粗聲粗氣的喝了聲:「小子,你先睡一覺,省得你母親打你。」自己竟被人倒綁二臂,扔在地上,連使這兩下的人全沒看清楚。季隆德雖沒受傷,可比受傷還難受。這幸而沒有本幫部下的弟兄在場,真要叫人看見受這麼大羞辱,還有何面再在鳳尾幫立足。就在季隆德被擒下,樹上下來的人,突的喝道:「不要命的匪幫,暫時停手。萬師弟手下留情,我向他們說兩句話。」續命神醫萬柳堂動手間答了「遵命」二字,往外一縱身雙臂一抖,用燕子飛雲縱的輕功,從四匪的頭上躥過來,往鷹爪王身旁一站。胡燦等在驚惶中也各往後一撤,各用刀封住了門戶,向這邊查看。

  這時雨停住了,烏雲初退,星斗齊現,一鉤斜月在流雲間時隱時現,比較方才可以略辨稍遠的景物。見丈餘外巍然站定一個瘦老頭兒,形神瀟灑威凜逼人,左手倒背著,右手拈著頷下的短髯。馬龍驤小聲說道:「老師們,這就是淮陽派掌門人鷹爪王。」胡燦、魏振邦等,因為連他師弟都敵不過,已存戒心,不象先前那麼張狂。鷹爪王這邊發話道:「你們哪個是首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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