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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萬柳堂道:「我們趕緊往那神女峰頭捉拿那淫孀要緊。此處的峰巒重疊,道路紛歧,莫要再被她走脫了。」俠尼點頭稱是。這師徒五人各自施展開輕身飛縱術,只用腳尖輕點飛索懸橋,縱躍如飛的過了這道山澗。這種飛索懸橋是給有武功人預備的,只是憑藉著能夠有落腳之處,若是平常人休想借它渡過。

  鷹爪王等過了這道山澗,只見離開澗口約有半箭多地一片細柳,圍著一道紅牆,看那形勢占地只有畝許。萬柳堂遂向師兄王道隆道:「我們分開往裡趟吧!」俠尼慈雲庵主道:「那麼我們分三路往裡排搜,叫修性、修禪師兄弟兩人在廟外巡風,我們在廟中的禪堂聚齊。」彼此商議好了,遂分開來。慈雲庵主奔廟後,鷹爪王奔了庵堂的東牆,萬柳堂奔了庵堂的西牆。這兩個女弟子修性、修禪各自亮劍在廟外巡風把守。

  俠尼慈雲庵主回手按了按鎮海伏波劍,騰身縱躍,躥上紅牆,攏目光往裡看了看,只見這座尼庵占地雖然不大,可是建築得頗為曲折險森。下面是一片小小的花園子,裡面亭台花木,佈置的十分幽雅,只是黑沉沉絕無人跡。庵主用瓦片問了問路,下面沒有甚麼埋伏,飄身落在下面,順著一條曲徑,走到這座小花園的盡頭,有兩扇木門虛掩著,靜悄悄聽不見有什麼聲息。隨著輕輕把門推開,見門外是一道小院,只有幾間小房子,似是廚房下房的情形。只有盡頭一小間,透出一些燈光,此外這一排小房,全是黑洞洞的。

  這位庵主,躡足輕步的到了這間小屋前,聽了聽,裡面有些聲息,遂扒窗窺察。只見裡面四壁蕭然,只有一架木板床、一支破桌子,桌上一盞瓦燈,光焰如豆。木板床上盤膝著一個老婆婆,年已六七十歲,老邁年殘,發自如霜,臉上皺紋堆疊,穿著件藍布衫,合目低頭,手裡撚著一掛念珠,口中似在喃喃的念佛。慈雲庵主看到這種情形,不禁暗暗點頭。這真是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十步之內,必有芳草。這種污濁之地,依然有獨存善念的老婆婆暗地苦修,實在難得。若是不細察看明白了,貿然動手,玉石不分,豈不是未曾除惡,自己先種下孽果?這個老婆婆一定是那盧匪所說女屠戶陸七娘所雇用的瞎婆子了。這位庵主見她這裡沉沉入定,也查看不出別的來,剛要轉身,就聽見前面角門那裡一陣腳步聲音,俠尼一個「旱地拔蔥」躥上小房,伏身查看。

  只見從裡面出來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梳著雙髻,穿著一身短衫褲,手裡托著一個盤子。才到窗前,「呦」了一聲,道:「瞎娘,你怎麼把廚房的燈全滅了?你又要找死麼?」板鋪上這瞎婆子忙答道:「哦!燈滅了,我沒吹滅呀!許是燈油沒有了。鶯姑娘,你別嚷,你們在瞎婆子身上多修好吧!我給你點燈去。」那女孩子氣忿忿說道:「你別說這種廢話,誰在你身上做缺德事了?要不是我們處處給你瞞哄著,七娘早把你喂了狗了!你趁早不必老虎戴念珠,假充善人。整天坐在那嘴裡亂禱告,不定是罵誰呢!你這修行的兩眼已經瞎了一多半,再修就要瞎的連光全不透了。」這個小姑娘一邊叨念著,一邊把盤子往地上一擱,手底下勁兒大一點,「嘩啷」的險些把杯盤全翻到地上,氣忿忿的向廚房中走去。

  那瞎婆端著盞油燈從屋中走出來,慢騰騰一步步往廚房走著,嘴裡念了聲:「阿彌陀佛!我老婆子前世作了什麼孽,今生這麼報應我。咳!我說鶯姑娘,給你這個燈吧!那屋裡也沒有火種,你不是白瞎摸去麼!」那姑娘從屋中走出,嘴裡還是罵著:「老該死的!你眼瞎還連心瞎了麼?沒有火種,那爐灶裡還著的好好的。你留著那火,為是把你老不死的點天燈啊!」嘴裡罵著從屋裡出來,手裡提著一把紫銅的小壺,裡面滿滿的一壺沸水。

  這個小姑娘更手黑心狠,走到瞎婆子面前,帶著嘻嘻冷笑,猛的把壺嘴往瞎婆的手背上一傾。瞎婆子「哎喲」了一聲!一撒手,吧的瓦油燈落地,瞎婆子疼的甩著手忿然說道:「鶯姑娘,你這麼折辱我老婆子,你可知神佛有靈,終要報應你!」說這話時聲音悲顫,想是痛苦已極。那個叫鶯姑娘的一聲獰笑道:「什麼?報應?我才不相信呢,神佛沒有工夫管這些閒事。」邊說邊笑向前面走去。慈雲庵主在房上看了個真切,不禁暗念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小妮子竟敢這麼作孽,你也太藐視塵寰中沒有主張公道的了。慈雲庵主立刻一飄身落到院中,那瞎婆子把油燈打碎,哭著慢慢的摸著黑影要往裡走。庵主突然來到這瞎婆子面前,說道:「苦人,你站住。」

  這瞎婆子正在滿腔悲憤的,自己想要尋個自盡,免得再受這種淩辱。這時面前突現人聲,嚇得一哆嗦!「呦」了一聲,往後一退,腳下一軟,往後倒去。慈雲庵主一把將瞎婆子挽住,抵聲說道:「苦人!不要害怕,我可憐你受他們的欺淩,特來代天行罰。女屠戶造孽多端,報應已到臨頭。我賜你兩粒丹藥,你把它服一粒,把燙傷處擦上一粒,可以減少些痛苦。」說到這,從鹿皮囊中掏出一個磁瓶子,倒出兩粒丹砂,遞到瞎婆子手中。瞎婆子不禁連連感激不遑的說道:「不知是哪位仙佛,可憐我這身落地獄的人了。」慈雲庵主忙說道:「不必多言,好好將養去吧!」立刻飛身一縱,已到了屋面上,輕登巧縱到了一道小小院中。方一上後房坡,從東廊後坡躥上一人,正是續命神醫萬柳堂,來到近前,低聲向慈雲庵主道:「庵主!怎麼才進來?敢是有什麼耽擱麼?」慈雲庵主遂草草把後面那可憐瞎婆子的事,向萬柳堂說了。

  萬柳堂道:「我與王師兄從東西兩面趟進來,幸而沒敢深信那盧匪的話。女屠戶從陸家堡逃來時,帶來四名黨羽,幸被我師兄弟發覺得早,全給收拾了。怎麼那小小的妮子,竟這麼刁惡!這倒要警戒她一番了。我王師兄叫我在上面給巡風瞭望,聽師兄吩咐動手。」慈雲庵主道:「這麼說司徒賢契不致有意外的危險了。」

  萬柳堂點點頭,慈雲庵主遂仍請萬柳堂把守著房上,自己越到前坡,往下面一望。是一道長方院子,當中還有一道竹欄牆;牆裡邊是只有三間北房,東西兩邊是走廊;竹欄牆外一邊似有一間耳房。這北房裡燈火通明,慈雲庵主飄身落在院中,見鷹爪王正站在靠西邊的窗下,隔窗窺視。慈雲庵主腳下一點,到了鷹爪王的身後,不過微微有些聲息。鷹爪王已經覺查,急忙返身查看,見是俠尼慈雲庵主,遂向庵主一點手。庵主遂來到近前,鷹爪王向窗上指了指。庵主遂也把面前這個冰紋式的窗子,點破了一小孔,眇一目往裡細看。庵主這一看,不禁憤怒異常。心想佛門淨地,竟容這種形同娼妓的淫孀作惡,我這西嶽俠尼,忝負義俠之名了。

  這窗裡正是女屠戶的臥室,也是兩間明著,一間暗著。這裡所謂尼庵,只有外面那一堵紅牆,真象庵觀的情形,不過借它掩人耳目而已,這裡邊就不象話了。屋中妝台鏡奩,門上掛著一件妃色的軟簾,正對著窗戶是一架木床,也是妃色的帳子;床上錦茵繡褥,十分富麗。司徒謙卻被那兩個侍女架到床上,只剩了貼身的小衣,似乎極其馴順,毫不抗拒,被那一個侍女按倒在床上,由那個叫紅鶯的侍女,拉過一對鴛鴦枕給枕好。

  這時那女屠戶陸七娘正在靠西牆下一個焦葉穿衣鏡下,映著高燒的紅燭,對鏡勻粉。那兩個侍女乘著陸七娘背著身子,那個叫紅鶯的侍女,竟向另一個侍女打著手勢,指了指陸七娘,又指了指已躺在床上的司徒謙,隨向自己頰上用食指連劃一劃,作可羞的意思。那個侍女卻把櫻唇一撇,一扭頭作鄙薄之態。不料陸七娘正一扭頭,立時把眉一挑,一伸手從鏡奩後面抽出一把鋒芒犀利的單刀來,向兩個侍女叱道:「該死的丫頭,鬼鬼祟祟,竟也想吃天鵝肉麼?好好,我先叫你們兩個小浪蹄子痛快痛快,每人先賞你兩刀。明早連老乞婆一塊往山澗裡一扔,我叫你們不服!」

  這時嚇得兩個侍女噗咚噗咚,一齊跪在床前哀告道:「娘!我們天膽也不敢找死,娘啊!這是你合歡大喜的日子,別跟我們兩個小孩子一般見識。娘!你把我們殺了誰服侍你呀,娘你把刀放下別嚇唬我們了。你大喜的日子,我們不敢哭,娘饒我們吧!娘!你看快五更了,你快歇著,別跟我們生氣了。」這兩個侍女一口一個娘叫的那麼親熱,女屠戶噹啷的把刀扔在鏡臺上,從鼻孔中哼了一聲道:「便宜你這兩個浪蹄子。再敢這樣,我也不問你,先把你們兩眼挖了,叫你們和瞎子湊到一塊去。」說著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喝叱道:「還不給我滾到外間去,等著什麼?」兩個侍女齊叩了個頭道:「謝娘的恩典!」站起來走向明間。

  女屠戶見兩個侍女出去了,立刻到了床前,往床上凝目的看。似乎因為左邊的帳門掛的矮些,垂在床角的帳子,把焦葉窗的燈光影著,司徒謙的面容影在略暗的地方。這淫孀右手把左邊的帳門往外一推,燭光射進帳內,面容正映著燈光。那淫孀似乎越看越愛,身軀漸漸往下俯,猛的就要吻那形如癡迷的司徒謙。

  鷹爪王在窗外察看,也並非願意看這狎褻情形,只為在先前雖已聽師弟說到司徒謙謹守門規的情形,但是總算沒親眼看見,恐怕師弟不肯實說。那一來若有一點玷污淮陽派之處,自己一世英名,豈不斷送在他手?所以來到神女峰女屠戶私庵之內,耐著性子要看看司徒謙是否真能守身如玉。趕到這時,見女屠戶陸七娘淫心已動,司徒謙似已被那女屠戶用藥迷住本性。此時哪肯再往下看?俠尼慈雲庵主已經亮鎮海伏波劍。鷹爪王厲聲斷喝:「大膽妖婦,汙我弟子,還不出來領死麼?」

  怒叱聲中,雙手往窗上一抓,哢嚓一聲暴響,一扇窗子已被攀折。俠尼慈雲庵主也隔窗喝叱道:「孽障!你這次再想逃出手去,勢比登天。」雙俠這一動手有分教,江湖道上凶淫婦,險作伏波劍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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