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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續命神醫萬柳堂趕緊到大客廳中聚集家丁,盛張燈火,命管事的家丁撞起了風鋼雲板,嗡嗡的聲震數裡。這種號令是一種召集全堡頭目人的信號,只要聽見這種風鋼雲板的聲響,不論手底下有多忙的事,也得立時交派到手底下的人,抽身趕到堡主的議事廳,聽堡主指示。不一時防守各路口的,以及在堡中管事的執事人先後到來。萬柳堂按著名冊一點名,人已到齊。萬柳堂遂向大家說明,自己因為淮陽派現在與鳳尾幫結怨,兩下裡各走極端,勢難兩立,自己身為淮陽派的門下,豈能坐視?現時就要隨掌門人趕到清風堡、綠竹塘。這歸雲堡的事,請大家一本成規,不要稍事疏忽,致生意外。一切事由二弟子張熙負責管理,自己多則一月,少則半月,一定趕緊趕回。堡中各執事人,對於堡主歷來奉命唯謹,齊說:「堡主自管放心,我們絕不敢稍亂堡規,更有張二爺代掌堡中事,我們一切秉命就是了。」

  萬柳堂吩咐完了,大家退去,這時已交五更。萬柳堂自己又向張熙囑咐了一番,這才來到西客廳,令家丁給大家預備好了早點,大家略進茶點,這才請師兄鷹爪王暨慈雲庵主一同起身。萬柳堂的四弟子左恒,見師傅要走,叫他在堡中由二師兄張熙照管著他,立刻攔在師傅面前,不叫師傅走。師傅趕到哪兒,他跟到哪兒,說什麼也不肯在堡中等侯。萬柳堂哪肯帶著他給自己添麻煩,百般哄勸,但是這小子是死心眼兒,怎麼說也不聽。他說是師傅在這,沒有人敢欺負他,師傅不在堡中,沒有給他好氣的。師傅如若不帶著他,師傅頭腳走了,他隨後跟著也離開歸雲堡。

  左恒歷來對於師傅奉若神明,無論什麼事,只要師傅說一句話,立刻遵從。惟獨這次,他是拿定了主意,任萬柳堂怎樣說,他絕不肯留在歸雲堡。還是慈雲庵主竭力勸萬柳堂無須固執,叫他跟隨也沒有多大妨礙。好在碧竹庵的門下,也有四個隨行,盡可互相關照。何況此子雖是輕功不濟,他還有千斤臂力,或許還有用他之處,也未可知,勸萬柳堂莫要因這些小事,耽誤了大家行程。萬柳堂無法,只得帶著這傻小子左恒,隨大家離開歸雲堡,徑下乾山。

  鷹爪王偕同續命神醫萬柳堂、慈雲庵主,率領司徒謙、左恒,暨慈雲庵主女弟子修性、修禪、修緣、修慧,一眾九人,離開歸雲堡,抄捷徑出了乾山,直奔崤山。這時東方將漸發曉,在曉色艨朧中一班俠義道踏上征途。在先只從沿山僻徑走,直到辰時過後,已走出四十餘裡。這時已到了陳家屯,漸漸走進通行的宮道,行人漸多。鷹爪王遂向萬柳堂商量道:「師弟你看,這一帶行人較多,我們的行色頗易惹人注目,依我看還是分開走的較好。」萬柳堂道:「師兄說的極是,我們分開只不用離過遠了。到了崤山界外,天色定早,那裡據張熙說是只有兩家小店,我們落店時即或同在一個店中,只先後投店好了。」當時商量好,遂分成兩撥,慈雲庵主師徒五人先行,鷹爪王師兄弟帶著門徒司徒謙、傻小子左恒,一路隨著慈雲庵主的後蹤走下來。到了申牌時刻,來至崤山界外,遠遠望見的前面那座小鎮甸。慈雲庵主徑投鎮甸內,鷹爪王等已問明瞭張熙賊人落腳的地方,是這鎮甸裡路東的吉星店。在鎮甸的緊南頭,尚有一家小店,字型大小是福元。

  慈雲庵主進了鎮甸,不用費事已找到這座店房。這位俠尼進得店門,故意與店夥搭訕,問他可有清靜的跨院,乾淨的房間沒有?故作相度院中客房的情形,已看出賊人居然沒離這座吉星店。因為這座店只是一座大四合的房子,那輛轎車依然停放在院中,車的形式和駕車健騾,也跟張熙說的相同。庵主又是暗中慶倖,又驚詫賊人的膽大,昨夜行藏已露,就該在張熙走後,趕緊逃開。卻不料依然在這裡沒走,好似有所恃,沒把敵人放在眼內。

  當時庵主不動聲色,暗令女徒修真趕緊示意鷹爪王等速投福元小店,不要驚了匪徒。還叫店夥給開了間寬大的單間,師徒在暗中窺視。不一時已看出東房的靠北簷的兩間,正是匪徒所在,匪人不時出入。慈雲庵主更令弟子修慧,趕到福元店報信,告訴師伯們就提:「匪徒不走,不是有什麼變故,就是等候接應。這一來我們倒省了事,無論如何,今夜絕不叫他們逃出手去。囑咐王師伯不要早跟匪徒『朝相』,匪徒若一認出是淮陽派的掌門人到了,就許設法逃走,最好三更動手不遲。」

  修慧領命到福元店去報信,也就是剛出去不大工夫,店夥進來送茶水。慈雲庵主向他探問,院中的車輛是店裡的,還是客人的?自己打算雇這輛車,店夥說是東房的客人自備的。慈雲庵主道:「東房的客人,足有六、七位,他們只有一輛車哪夠用的?」店夥道:「他們的人倒是不少,大約全是六扇門中人,他那輛車是專為他們才辦來的兩個點兒坐的呢?」慈雲庵主淡然問道:「哦!這是兩個病人麼?這病人全是多大年歲?你看見了麼?」店夥搖頭道:「從昨晚來的,別看住了一天一夜,我們連這兩人的面目全沒看見過。客人脾氣很大,裡外間的屋子,客人不准我們往里間去,我們怎敢亂闖……」店夥說到這,鄰房的屋子裡招呼店夥,店夥趕緊出去。

  慈雲庵主越發深信店夥所說的情形,這班人定是匪徒,他們恐怕從店家口內走露風聲,所以不叫他往里間闖。不多時七弟子修慧從福元店回來,說是已見著王師伯、萬師伯,他們在福元店等侯,二更後准到。囑咐師傅從黃昏後千萬盯住了,賊黨狡計百出,別叫他們出其不意的走脫了。慈雲庵主想了想,萬柳堂所慮很是。萬一自己這一到,雖是彼此不相識,匪黨若是一起疑心,就許趁著昏黑時悄悄離店也保不定。遂囑咐弟子們多加小心,不要大意,當時這位俠尼認定了總可把匪党成擒的。

  趕到晚飯後,店中出入人漸少,六弟子修緣無意中到院中閒步,這時院中正好沒有多人,只一個店夥提了一把茶壺,到廚房中去給客人泡茶。店夥走到往廚房去的夾道,修緣已到了東廂房的窗下。這一排客房,全是燈光映的人影憧憧,惟獨這匪徒所住的兩間屋,卻是燈光微弱,寂寞無聲。修緣暗自詫異,抬頭一望天空,一眼瞥見匪人住的房間,簷頭有一張紙帖飄揚。修緣見這紙帖可異,扭頭見左右無人,輕輕一縱身,手扶簷頭,右手把這張字帖取下來,往下一落,輕如落葉。腳著實地,趁勢到門首,從門隙往裡一張望,不禁大驚,屋中已渺無人蹤。修緣不敢耽延,急忙返回屋中,慈雲庵主正在那調息靜坐,一見修緣神色張惶,就知定有事故,忙問:「修緣有什麼事?」修緣道:「匪徒大約已經逃走了!」慈雲庵主急問:「怎見得?」修緣把字帖呈到師傅面前道:「匪徒已走,簷頭有這個字帖,弟子尚未過目。這字帖上是否與匪徒逃走事有關?」慈雲庵主遂就燈下一看字柬,只見上寫著:「字諭西嶽慈雲庵老尼,相待終日,遲遲不來,別矣老尼,前途再會。」慈雲庵主把字柬一擲,怒衝衝站起,向四弟子道:「匪徒竟當我面前,巧施金蟬脫殼計,我們有何面目,見王、萬兩位師伯?速整行裝,趕緊追趕。」說到這,複向二弟子修性道:「你趕快到福元店報告你兩位師伯知道,請他們立時起身,不要耽擱,我們在隆華鎮會齊好了。」二弟子修性領命先行,慈雲庵主把店夥叫來,只說有急事,算清店帳,立刻起身。

  出得店來,見這鎮甸上一片黑暗,街上沒有多少商鋪,居民更是早閉了門戶,不過尚有一兩人在街上走動。庵主摔三個弟子,疾行出鎮。這才一下腰,施展開輕功夜行術,腳下如飛。這三個弟子,也隨著努力的賓士,不過她們的夜行功夫哪能跟師傅比試?慈雲庵主盛怒之下,竟忘了三個弟子哪會跟得上自己的腳程,走出五、六裡,把修緣、修慧已落後半裡多地,那三弟子修禪勉強追上。

  慈雲庵主的打算是,計算鳳尾黨徒逃走之後,一定防到追緝他們,算著這條路程,應該奔永甯府東南轉水路。只是他們定然從鴻圖驛避開追緝的路線,慈雲庵主這種推測實有見地。快到鴻圖驛,這一帶是一片漫窪,非常荒涼,遍地是高粱棵子,並且大田裡道路縱橫交錯。慈雲庵主辨了辨地勢,腳下放慢,等一等,三弟子修禪趕到,慈雲庵主低聲道:「她們兩人呢?」修禪忙道:「師弟們在後面呢!」

  慈雲庵主方要問話,驀地把袍袖一拂修禪,師徒齊往高粱地邊子上一縱身,隱住身形。突見離半箭地遠,從道左往道右唰唰躥過去兩條黑影,身形輕快,一瞥即逝。師徒方要追趕,修禪突又低聲招呼:「師傅,還有!」果然唰唰又是兩條黑影,慈雲庵主向修禪說聲:「隨我來。」身形展動,斜撲對面的一條小道。修禪也看出四條黑影定是綠林人,亦跟著縱身追了下來。慈雲庵主身形似箭離弦,想從小道邀劫這般匪徒。到了這條橫穿高粱地的小道盡頭,跟往東去的一條較寬的土道銜接處,略一察看,那幾條黑影居然全是綠林高手,已從交叉路越過去撲奔正東去了。這正是:荒涼午夜群魔現,激怒沙門仗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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