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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第十七回 下乾山荒村尋盜跡

  張熙竟要查明這幫匪黨的來蹤去跡,暗中跟蹤下來。可是這群匪徒,非常機警,張熙只跟蹤了不遠,就險些被匪黨發覺。趕到了山口,只見遠遠的有一處小小鎮甸,暗中聽得這班匪人商量,要在這出口外的鎮甸上落店。張熙遂立刻借著叢林青棵子隱身,見那班匪人立刻撲奔了鎮甸外的那座小店。張熙隱身暗處,見匪黨們把店門叫開,跟店夥似在口角。還是年老的匪徒向前攔阻著黨徒們,不叫吵嚷。隨即向店夥大聲說道:「我們又不是強佔官房,幹什麼蠍蠍蟄蟄的?吃飯給飯錢,住店給店錢,你要是故意刁難,可是自找苦子吃。」

  門外這一吵嚷,門裡又出來一人,向這夥匪徒說道:「爺台不要誤會,您來到這是財神爺,我們哪能拿財神爺往外推。不過小字型大小原就沒有寬大房間,你來的時候又晚,現在只有兩間是裡外間,你能將就住麼?」那名匪首答道:「既是沒有別的房間,我們將就住吧。」店家吩咐著夥計把店門打開,叫車輛進店。張熙見店門重閉,遂從那店後繞進去,猱升到屋面上。只見匪徒們正圍著那輛車,從車上扛下兩個長形的口袋似的,扛進靠東面的兩間客房內。店夥們看看有些怔神,那名匪首向店夥道:「不用你看著奇怪,我們是辦差的,這是兩股差事,你們少說話,少管閒事。」

  店夥們看這班人一個個短衣帶兵刃,不是兵就是匪類,反正不是善良的商人。只得竭力的敷衍伺候,這般匪徒進了客房,店夥忙著給現燒水泡茶。張熙一相度這店中地勢,並不是什麼大店,通共不過十幾間房,東客房一排是六間。匪徒們住的是靠北首的兩間,既矮小,更沒有後窗,探查頗費手腳。張熙在屋面上把身上收拾緊趁俐落,直候到店家把酒飯全給擺上,全往外間圍桌痛飲起來。張熙翻身落在院中,躡足輕步來到窗下,紙窗早經破得許多孔洞,用不著現費事。遂眇一目往裡看時,只見這堂屋裡是只有陳設的桌椅,沒有床鋪,迎面擺的八仙桌已挪到地當中,匪徒七人中只有五個圍坐著八仙桌前痛飲。那年老的匪首據坐在迎面上,只把酒杯微微沾唇,別的匪徒全是酒到杯幹狂飲不已。

  張熙來到里間窗外,往裡偷窺時,只見里間是迎門一鋪木炕,木炕上倚著牆半躺半坐著兩人。屋裡燭影昏吟,辨不清鋪上人的面貌,兩人四肢全用繩捆著,隱約是一男一女,發亂蓬蓬,形容憔悴。兩個匪徒提著刀在木炕前監視著,被囚的兩人似乎方才蘇醒,精神頹靡。一個身量高大的匪徒,用粗暴的聲音喝道:「喂!相好的,想吃喝走動,可趁早言語,我們是過午不候。相好的,想開著點!你們遇到爺們手裡,這是相好的你們的福分。只要老老實實的,絕沒有你的苦頭了。」那男的抬頭翻了翻眼皮道:「你要想收拾你華二太爺,趁早給你二太爺個痛快。這麼折辱我們,乃是匹夫的行為,我們可要口出不遜了。」那個年輕的匪徒狠狠地說道:「你落在爺們手中,死活不過爺們一舉手之勞。相好的,你不知沾了誰的光了,你要再這麼喝五吆六的,別說我可給你個厲害。」正說著一撩門簾,那有年歲的匪首,從外面走了進來,向兩個匪徒說道:「你們不要吵嚷。」隨向兩個被虜的人說道:「你們也是武林名家的門下,諒不至不明理,你們冤有頭債有主,我們是奉命辦理,不敢不這麼辦。只要你們不想別的道,我們絕不願跟你們故意為難。你就是任性施為,也休想逃出手去,何必自找無趣。」說到這,向身旁兩個匪黨說了聲:「把食物拿些來,叫他們吃點。」

  那個高身量的匪黨轉身出去,不一刻從外面端進來一盤餑餑、一碟鹹蛋、兩碗水,放在板鋪上。那匪首卻令手下黨徒把兩人的手全部解開,善言安慰著,叫兩人隨著進飲食。這時那男的才恨聲說道:「咱們既有樣子,就該早早把爺們撂了。你們這麼不敢痛快下手,這是自留後患,我們得了手絕不留情!。」

  張熙在窗外聽他們這話,分明是想故意激怒匪徒,哪知匪人更不介意,向手下兩個黨羽招呼了聲:「你們趁這時吃飯去,酒不要多喝,我看著他們行了。」兩個匪党齊答了聲:「齊舵主,你吃好了,我們倒替著看守吧。」那匪首搖頭道:「我們在客途沒有那些規矩,快去吃過飯,再替換著守票要緊。」那兩個匪徒隨即出去。

  張熙空在外面守了這麼半晌,依然沒聽出一些結果來。並且連兩人的面貌也沒十分看清,不禁暗自著急。暗中一試這上下的窗扇,上半截倒全是活的,可以啟閉。不過雖看出有可以出入之處,只是匪黨眾多,自己也不敢妄自動手。

  就在這時,驀地在那正房轉角處有腳步聲,張熙忙一擰身躥到靠店門這邊的東南牆角,隱身在黑影裡.再看時,正是店夥又提了一壺開水送進了東廂房。工夫不大,店夥出來,張熙容這店夥走開,方要再奔窗前,突然聽得過道的頂子上微有聲息,經目看時,陡現—條黑影。略一停步,那條黑影竟如飛的躥上西房,向下麵不住的張望。跟著就見這條黑影一聳身,輕飄飄落在院中,身形展動,到了匪黨住的屋門首,略一瞻望,直闖入屋中。張熙這不再遲延,跟著也躥到門前,從門隙往裡看時,只見剛進去這個匪徒,年約三旬上下,面貌奸猾,眉宇間顯現兇狠暴戾之氣。一身青色夜行衣,背插折鐵刀,腰挎鹿皮囊,方跟屋中的匪徒們敘話。看匪徒們對來人似非素識,個個按著兵刃,來人卻說:「弟兄們,我奉酆七爺令來的,接到西路總舵轉牌,說是齊舵主帶弟兄們押解著兩個點兒來的,怎麼……」方說到這,屋裡那匪首一掀簾往下一看,隨著走出里間道:「原來是石四弟,咱們已經好幾年沒見了,四弟你在酆舵主那裡很得意吧?」說話間彼此落了坐,那來人說道:「舵主,我們不是泛泛之交,不要客氣了。今夜我趕來迎接,因為我們酆舵主接到總舵轉牌,探得敵人已經約集同道,想跟我們一拼,已經跟蹤追了下來,叫我們酆舵主要越境接應,免得出了意外。我這是前站,酆舵主另選本派弟子二十人,越境迎接。」

  張熙在外面見匪党因接待來人,里間竟沒有匪徒看守。時機不再,遂趕緊到了裡問窗下,從窗孔中往裡窺視。只見那個男子正端起一碗水來喝著,那女的正在低頭拭淚。張熙輕輕把窗扇上面掀起,往裡探身。見那一男一女全一抬頭,張熙只見著那男的面目很熟,不過仍因背著燈影子看不真切。左手托著窗扇,右手向屋中人一打手勢,是問兩人能逃不能逃?就在這時,似聽得外間有人說:「你們別這麼大意,進去把著點。」張熙忙預備撤身的當兒,就見那女的一抬手,一個白球向自己打來。張熙忙一撤身,才覺出打過來白球落在窗下,輕飄飄墜地無聲。自己把窗格掩上時,屋中看守的匪徒,也同時走進來。

  張熙把紙團拾起來,不敢在這裡看,飛身出店,找一身隱僻之處,亮千里火展開紙一看。見上面並沒有字跡,反復查看,才看見那紙上竟發現了滿紙針孔。仔細看了半晌,隱約辨出上面字跡,見有「字呈西嶽派」字樣,不禁暗暗吃驚。趕忙把這紙秘密求援的字柬,仔細看完,知道定是與華山碧竹庵慈雲庵主有關。自己雖看兩個被囚的人無法逃脫,既被自己遇上,總想問出大概情形來再回歸雲堡去,請師傅來設法搭救。張熙想到這裡,立刻振起勇氣,重返店中,想要設法查個起落出來。

  張熙從店中東牆上來的,輕身飛縱,到東廂房的簷頭,才要往院中飄身,突然從左側一股子勁風撲到,急忙左腳往後一撤,咻的一把明晃晃的厚背鬼頭刀劈空。張熙右掌照來人右臂「三裡穴」便切,賊黨忙擰身斜縱。張熙乘勢回手亮劍,劍尖還沒退出鞘來,突從身後又撲過一人,一條七節鞭摟頭蓋頂就砸。張熙腳下輕點房坡,往右一斜身,寶劍出鞘,一反腕子「金針度線」,劍尖反刺賊人的左肋。

  賊人七節鞭這一砸空,只有往左進步,腳下步眼一換,右腳已到了簷口,半轉身一抖腕子,七節鞭翻起,往劍上便撩。張熙猛然往回一撤劍,一帶劍柄,左手劍訣往右一圈,身軀往右一栽,「白鶴剔翎」,左腳噗的正兜在敵人左腿的迎面骨上。賊人原就到簷口的,這一被踹上,整個的摔下房去。仗著賊人功夫亦非弱,把丹田氣提住,兩腳一沾地,竭力的往後一登,倒退出四、五步去,撲通的才仰面朝天的摔在地上。這一來把從高下墜之力算破了,身上只落些輕傷,但連人躺下帶七節鞭震動的聲音,店家跟別的客人全驚醒了。三、四個人相繼在屋裡喝問:「誰呀?」賊人知道再無法隱瞞,房上的賊黨反嚷了聲:「有賊!」這時張熙已被三個賊黨包圍。自己雖然不懼,終覺人單勢孤,更被賊人反誣是賊,店家不辨真偽,自己定被賊黨們明目張膽的包圍。遂不敢再戀戰,虛點一劍,退出店外。賊人只虛張聲勢,追了一陣。張熙身形輕快,竟離開賊黨,刻不停留的趕回歸雲堡。

  一到堡門,守堡的莊丁就告訴他,大師伯鷹爪王跟西嶽俠尼慈雲庵主率領眾弟子來的。張熙便知定有要事,自己這才趕緊進來稟報,趁勢把得來的密信也交出,把經過的事向師傅續命神醫萬柳堂說了一番。鷹爪王跟慈雲庵主全勃然變色,鷹爪王道:「雲峰鳳梅受這種淩虐,皆我一人之罪。匪徒們才過崤山,去此地不足百里,我焉能再容他逃出手去?我無論如何,也得先把他兩人救了出來。師弟跟庵主隨後起身,我得先行一步了。」說罷這話,立刻從條案上提起自己的包裹就要起身。萬柳堂忙攔住道:「師兄,不要忙!既已巧得賊黨的行蹤,我們哪能再延遲?走一同走,何必分開!不過我看也不忙在這一時,就讓師兄先趕到了也是白天,哪好動手?師兄索性再忍耐片刻,我們一同走吧。不是我給師兄跟庵主說解心寬的話,張熙所說的情形,賊人分明是虜劫他兩人,只為要脅我們到十二連環塢踐約,絕不會加害他兩人。鳳尾幫的幫規素嚴,既然一再令黨徒防守護送,沿途絕不敢過分淩虐。再說華雲峰跟庵主的令徒,全是武功造詣極有根基,更兼才智亦非平庸之流可比。賊党若是過分淩虐他二人,恐怕倒反激起意外妁事來。小徒張熙所見的情形,並沒有什麼非常的變故,不過被匪徒嚴加監視,不易脫身而已。我們跟蹤追趕,暫時絕不致發生意外,這是我敢斷定的。我稍事安排這歸雲堡的事,咱們准在黎明起身就是了。」鷹爪王、慈雲庵主也不便固執己見,點頭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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