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朱貞木 > 七殺碑 | 上頁 下頁 |
八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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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展三姑娘聽明瞭兩人的經過,萬想不到花太歲會死在曹勳手上,可是事情真夠險的,幾乎被花太歲逃出手去。如果真個被花太歲逃回曹府,便要大糟特糟,掀起無窮風波,不堪設想了。現在三姑娘在眾人扶持之下,總算克償心願,得報大仇,一番感恩銘德之心,自不必說。尤其在曹勳面前,不斷稱謝。樂得曹勳撕著闊嘴,不知如何是好。其實花太歲臉上身上腿上,受了好幾下重傷,勉強逃到曹勳車邊時,業已支援不住,否則曹勳雖然勇猛,也難得手。 九奶奶秘密窟內,出了這樣兇殺的事,而且關係著聲勢顯赫的司禮太監曹府。死在香巢內的,有曹府的寵姬七姨,而且房內遭火,幸而沒有延燒起來,死在門外胡同裡的,有曹府的總教師爺八指禪師,死在前院堂內的,有兩名曹府衛士,一名九奶奶的侍女,外帶七姨車內細縛得半死不活的車夫。一夜之間,香巢內外,慘死五命。九奶奶雖然手眼不小,也沒法彌縫,第二天,當然轟動了九城。 兼掌九門提督大權的司禮太監曹化淳,驚悉之下,事關切己,當然要究查案情,查緝兇手,首當其衝的,當然是秘營香窟的九奶奶,饒她背有靠山,手眼通神,當不得案情重大,曹太監怒發雷霆,九奶奶也鐵索鋃鐺,背了黑鍋,要從她身上,追究出兇手來,可憐這位養尊處優,風流教主的九奶奶,從此便風流雲散,墮入悲慘地獄了。照說這起凶案,九奶奶實在受了冤枉的牽連,可是她這香巢,不知害了多少青年男女,也算是情屈命不屈,可憐而不足惜了。 可憐的是官法如爐,要從柳憔花困的九奶奶,和她的幾個侍女身上,鍛煉出殺人兇手,這叫九奶奶和侍女們,怎樣說得出來?明知出事那晚,有不知姓名來歷的,一男一女,借地幽會,事後一齊失蹤,當然認為可疑,無奈來到香巢的一般偷偷摸摸的男子,都是假名假姓,來歷不明的主顧,便是事先請教,也是枉然,除非大有來頭,平日知名的一般王孫公子,以及像七姨和八指禪師,與九奶奶有特殊關係的,才能知根知底,最後悔的是,平時遊蜂浪蝶,進入香巢,只有雄的,沒有雌的,雌的都是袋中人物,偏偏這一遭,破了例,連那女的都是陌不相識的外來貨,任憑有司衙門,三推六問,連過熱堂,也只能說出那晚一男一女一點面貌格局罷了。偌大的京都,人海茫茫,想尋出這一對男女來,卻非易事,無非多派幹役,在茶坊酒肆,熱鬧處所,大海撈針般,四面查訪而已。照例頭幾天,因為曹府的勢力,認真地雷厲風行,日子一久,線索毫無,不由得緩緩鬆懈下來,漸漸變成了一樁疑案懸案了。 香巢凶案風聲緊張當口,楊展自然深處廖侍郎府內,仿佛避囂養靜般,足不出戶,每日與劉道貞盤桓。廖侍郎公務羈身,在家時少,也料不到自己這位得意門生,竟和香巢凶案有關。至於三姑娘隱藏內院,二門不出,大門不邁,人家以為女人本分,更不易惹人起疑,鄰居的人,也摸不清她路道,也看不出她身有武功。幫忙的曹勳和仇兒,黑夜行事,見著他們面貌的,都已死無對證。便是被曹勳捆縛的曹府車夫,黑夜之間,倉卒遭殃,雖然未死,根本連曹勳面目,也未看清,所以曹勳仇兒兩人,不愁官役指認,照常隨意出遊,暗探此案起落。至於此案幕後劃策的劉道貞,更是無人知曉,在楊展深居不出的時期內,他受了楊展託付,常到三姑娘安身之處,照料一切。起初是楊展託付,後來是心熟腳勤,每天必往,每往必和三姑娘款款深談,大有樂此不疲之勢。在三姑娘大仇已報,第二樁人事,便是自身歸宿的婚姻大事,在沙河鎮和楊展一夜相對,意外的希望,遭了意外的打擊,不得已只好另辟途徑。恰好有位風流倜儻,才高學富的劉孝廉萍水相逢,而且替她劃策報仇,這幾天劉孝廉又每日相見,情愫微通,形跡日密。她想起楊展只管俠腸義膽,愛護情深,卻是另一種正義的愛,和自己心內希望,背道而馳,便覺他語冰心鐵,芳心裡總覺委屈一般,現在和劉孝廉每日相對,覺他言語舉動,溫暖了自己受創的心,每天盼望劉道貞到來,變成了日常功課,假使劉道貞到得晚一點,心裡便有點悽楚,如果劉道貞一天不到,心裡便覺失掉了一件東西,整天的茶飯無心,等到第二天見著面時,不由得把盼望之心,從言語舉動之間,流露出來。劉道貞心心相印,忙不及打迭起精神,轉彎抹角的百般譬解,才又眉開眼笑。兩人講不斷頭。這樣情形,瞞不過奉命照護的仇兒。仇兒暗地通知自己主人。楊展得知此中消息,正中心意,預備到了水到渠成的時機,自己從中一撮合,非但免去許多唇舌,而且成就了一樁快心的事了。 這樣過了不少日子,外面沸沸揚揚的香巢凶案,漸漸平靜。茶坊酒肆,明查暗訪的快班們,也漸漸鬆懈,似乎有點霧消雲散的模樣。楊展卻已到了進關會試之日。主辦武闈的,是兵部禮部欽派監臨的,是勳戚王公,親信權監,這其間主持武闈的權臣,還得推重司禮太監兼九門提督的曹化淳。楊展在廖侍郎代為安排之下,很順利地進闈應試,誰也料不到這位應考的英俊的武舉,便是香巢要犯,而且便是奉旨監臨武闈司禮太監曹化淳想緝捕的要犯,曹太監家裡一位千姣百媚的七姨,一個保身護院的八指禪師,便是這位武舉送的終。 這次會試應考的科目,和成都鄉闈,雖然大同小異,但是集各省武舉於一處,校技競射,各顯本領,自然人物薈萃,比鄉闈當然要堂皇冠冕得多。論楊展一身武功文才,這次會試,不敢說穩奪頭名狀元,像狀元以次的榜眼探花,似乎很有希望。可是武闈的考試科目,是呆板的程式,重力不重技,而且重勢不重才,明季一樣賄賂公行,考名武進士,一樣可以鑽門子,送人情,這其間,不知埋沒了多少真才實學的英雄。雖然如此,楊展在這武闈中,恰幸巧遇機緣,做了一樁出類拔萃,一鳴驚人的事。 武闈考弓馬這場,是在紫禁城禁衛軍禦校場舉行。這天禦校場內,曉風習習,太陽剛從地平線上冒出頭來當口,一片偌大的校場,圍著旗甲鮮明的禁衛軍,和東廠的健銳營神機營的火槍隊標騎隊,一千多名應考的武舉,個個箭衣快靴,背弓胯箭,靜靜的排列在演武廳兩旁,直排出老遠去。演武廳左首一座兩三丈高的將臺上,矗著直沖雲霄的一支旗竿,上面扯著一面迎風亂飄的杏黃旗。旗竿的下麵,肅立著兩位頂盔披甲,有職守的軍官。演武廳臺階上下,也排著無數荷戟佩刀全身披掛的將弁。演武廳內正中兩旁幾張公案內,已到的是兵部禮部的兩位尚書,和左侍郎右侍郎及職司武闈應辦各事的大小官員,正中公案後面,還空著三位座椅。演武廳內外,以及整個禦校場,雖然圍著威武整齊的無數兵馬,卻顯得靜蕩蕩的,絕無喧嘩之聲,只有四圍馬匹奮蹄打噴嚏的聲音,和各色軍旗被風卷得獵獵的聲。 片時,校場外,號炮震天價響了三聲,一隊儀仗,和無數校尉,簇擁著三乘大轎,從禦校場口進來,飛風一般抬到演武廳階下。廳內幾位尚書和侍郎們,都步趨如風的搶出廳外,躬身迎接。這三乘轎內,便是領派監臨武闈的重臣:第一個下轎的,是執掌鈞衡,當朝首相大學士魏藻德;第二個下轎的,是勳戚襄城伯李國楨;最後下轎的,便是司禮太監兼九門提督曹化淳。照說這幾個大臣,論位高權重,要算大學士魏藻德,次之是襄城伯李國楨,不料這兩位大臣,下轎以後,忙不及趨到曹化淳轎前,拱手齊眉,然後左輔右弼的,半摻半扶,和曹化淳一齊進廳。 (崇禎亡國死難,多半誤此三奸之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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