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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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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詭計 鹿杖翁說出這番話來,言重心長,別含深意,聽在黃龍江氏兄妹耳內,越發不以為然。在虞錦雯卻是芳心寸碎,心事重重。楊展想說出幾句話來,心有顧忌,怕瑤霜多心。這時瑤霜一面拉著虞錦雯的手,一面向鹿杖翁笑著:「老前輩這樣看得起我們,是我們後輩的幸運。只要虞家姊姊不嫌我們,後輩願和虞姊姊結為異姓姊妹,彼此都有個照應。」鹿杖翁呵呵大笑道:「姑娘,你這樣多情,我幹閨女是求之不得,老夫是喜出望外了。」楊展乘機說道:「此時日已西沉,老前輩和黃擂主大約有話談,後輩斗膽,備懷水酒,想請老前輩和虞小姐光降敝廬,可以從容求教,黃擂主、江師傅、江小姐,能夠連袂光臨,更是歡迎,敝廬在武侯祠後宏農別墅便是。」鹿杖翁道:「好,准定叨擾兩位,別人不敢說,我和我幹閨女必到。時已不早,兩位先請回府吧。」楊展又向洪雅余俠客抱拳道:「余兄大名,早已貫耳,不想在此會面,明午不誠之敬,務乞余兄撥冗下降,藉此訂交。」餘飛忙不及躬身還禮,笑道:「楊兄抬愛,敢不從命,不過這次路經成都,同著幾位朋友在此,我輩神交有素,不拘形跡,萬一明午有事羈身,改日定然趨府拜訪。」說時,略使眼色,似乎別有用意,楊展猛地省悟,鹿杖翁和虞錦雯在座,有了外人,鹿杖翁反有顧忌,不能暢所欲言,有自己和鹿杖翁打成交道,對於川南三俠,頗有益處。當下略一周旋,不再堅邀,和瑤霜便向鹿杖翁告辭,再和黃龍等口頭上也敷衍了幾句,瑤霜卻誠形於色的拉著虞錦雯訂明午之約。 兩人離開擂臺,小蘋和書童,已把四匹馬預備妥當,一齊上馬,回到家中,已是上燈時分。下人們遞上一封信來,說是有人送來不久,兩人一看信上寫著「楊相公親拆」,拆開一瞧,只見信上寫著:「偉論敬佩,弟等退場以後,特留余兄及二三能手殿后,藉為賢伉儷暗中臂助,嗣得探報,鹿杖翁突然現身,對於賢伉儷讚不絕口。此翁性情怪僻,絕少許人,青睞如此,確是難得。但此翁在華山派上身份雖高,隱跡已久,未必能使敵方悔悟,就此罷手。其中尚隱伏一二著名惡魔,敵方藉為後援,雪衣娘蹤跡已露,吾兄得鹿杖翁青睞,更為彼等所忌,弟等近日內整理沱江支派恐難赴晤,務希隨時防範,以防反噬,切囑切囑。」下面具著一個「七」。楊展道:「我本意請鹿杖翁到此,同時想請七寶和尚等作陪,替他們解釋怨仇,免去多少是非,照這信內所說,黃龍這般人,已屬無可理喻,怪不得剛才余飛連使眼色,婉辭赴席了。」瑤霜說道:「你是脫不了書呆子脾氣,對強盜們講了一篇大道理,完全白廢唾沫。我暗中留神,早看他們成群結黨,絕不死心,便是鐵腳板一片花言巧語,藉此散場,也是針鋒相對,另有安排。不過虎面喇嘛無端被他老婆一口吹箭,射瞎雙跟,最後又被鹿杖翁趕到鎮壓。這兩檔事一擾局,完全出於他們意料之外,可是事情不算完,擂臺上被人擾了局,也許別生花樣,我們兩人的事,又被鹿杖翁依老賣老的明說出來,又把你恭維得暈頭轉向,當然把我們當作眼中釘了,但是憑這些亡命之徒,能夠把我們怎樣。」楊展一瞧小蘋和幾個使女不在跟前,悄悄說道:「今晚你把小蘋照料到別屋子睡去吧,我們晚上在一起,彼此容易照顧一點。」瑤霜笑啐道:「呸!不識羞的,我才不上你當哩。」 楊展笑著央求道:「好妹妹!我是正經話,別往邪處想。」 瑤霜在他耳邊低語道:「小蘋鬼靈精,教我用什麼話攆她呢?多的日子也過來了,你考過武闈,我們便要成禮,你算算還有多久日子,為什麼官鹽當作私鹽賣呢。」楊展故意逗她道:「官鹽當作私鹽賣,又是一番趣味,我不上樓,你不會下樓嗎?」瑤霜明知他打趣,笑駡道:「下流坯子,還說是正經話呢,我不理你了。」 兩人在內室晚餐,小蘋站在一邊伺候,瑤霜說起白天豹子崗,小蘋一支袖箭,幾乎惹出禍來,人小膽大,下次千萬不可如此。小蘋撅著嘴說:「我實在可憐那個獨臂婆娘,到了這地步,居然還念夫妻之情,只射瞎虎面喇嘛雙跟,這種殺坯,還留他一條命作甚!」楊展笑道:「嘿! 瞧你不出,小小年紀,這樣心狠手辣。」瑤霜說:「小蘋這一袖箭,雖然魯莽一點,卻救了一條命。」楊展道:「強將手下無弱兵,小蘋此可稱『俠婢』了。」三人正在說笑,外面下人送進一封信來,楊展在燈下一瞧信皮上,字跡歪斜,且寫得稚弱不堪,細審筆跡,好像是女人寫的,信皮上寫著「楊相公密啟,內詳。」楊展先不拆信,向送進信來的人問道:「這封信何人送來,送信來的人,走掉沒有?」 那下人回話道:「送信來的人,形色慌張,自稱北門外玉龍街客店夥計,奉一女客所差,限他即時送到,立等回音,現在送信人還在門房候著,沒有走。」楊展瑤霜聽得起疑,忙把信封拆開,取出信箋一看,只見上面寫道:「萬惡賊黨,竟敢以下犯上,陽稱歡宴,暗下蒙汗藥,將我義父劫走,生死未蔔,雯先回寓,倖免毒手,刻據江小霞念舊,密通消息,始知毒計,擬于三更時分,仗劍赴豹子崗與賊黨決一死戰,生死已置度外,賢夫婦俠義薄雲,倘蒙拔刀相助,救我義父垂危之命,至死不忘大德,虞錦雯泣叩。」楊展把這封信,反復看了好幾遍,冷笑不止,瑤霜道:「萬惡賊黨,真是傷心病狂,竟敢做出這樣事來,可是鹿杖翁也枉稱江湖前輩,竟也著了他們道兒,照說他們自己窩裡翻,外人管不著,不過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既然被我們知道,在俠義天職上,難以置之不理,何況那位虞小姐,實在可憐,我已經出口和她結為異姓姊妹,更不能不助她一臂之力。走!我們倒要瞧一瞧這般惡徒,究有多大能為,敢這樣倒行逆施。」瑤霜說時,柳眉倒豎,義憤於色。楊展卻坐得紋風不動,微微冷笑道:「我的小姐,你少冒熱氣,這封信的來意,原希望我們兩人風急火急地趕去打抱不平的,不過信上說的是三更時分,你先不要急,讓我打發了來人再說。」說罷,站了起來,瑤霜詫異道:「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這封信上有毛病麼?」楊展點頭道:「我先到外廳見一見送信人,回頭再對你說。」說完,便和門外立著的下人出去了。 片時,楊展進來,大笑不止,瑤霜急問道:「為何發笑,送信人打發走了麼?」楊展劍眉直豎,目射異光,冷笑道:「我雖然未涉江湖,這樣詭計,休想在我面前施展。剛才我仔細一瞧來信,很是可疑,特意親自出去,把送信人喚進來,既然看他一身衣服,倒像客店夥計。問他客寓地點,和虞錦雯形狀,也都說得對,無奈一臉一身的賊氣,瞞不過我雙眼,最可笑賊黨們什麼人不派,偏派了這人來,這人右手腕上,貼了一塊金瘡膏藥。我一瞧這塊膏藥,再看他長相,便認出是虎面喇嘛的高徒,也就是中了我們小蘋袖箭的一位。在賊黨們還不知袖箭是我們小蘋所發,更料不到我們認得他的面目,賊黨們又把細過頭,定要取得回音,以便穩拿穩捉,真把我姓楊的,當作一個不識世故的紈挎公子了。」瑤霜笑道:「你且慢吹大氣,究竟怎麼一回事,快說出來吧!」楊展道:「我先說信上的破綻,虞錦雯的筆跡,我們果然沒有見過,這封信上的字,驟然一看,筆劃細嫩歪斜,好像一個女子慌慌張張寫的一般,但是信文文通理順,井然有序,毫無塗抹竄改之處。和慌慌張張的筆跡,便覺不符,可見筆跡細嫩歪斜,是故意做出來的。這是小漏洞,不算數。我們此刻晚餐剛畢,信上所名『歡宴』,是在我們離開豹子崗時,他們便歡宴鹿杖翁呢,還是上燈以後才歡宴呢?你想,我們回來時,業已萬家燈火,到此刻我們飯罷,並沒多久。你瞧信上,算他我們走時便開始歡宴,虞錦雯卻不在場,獨回北門客店。後來江小霞看見歡宴出事,前去暗通消息,虞錦雯才知其事,再寫起信來,打發客店夥計,從北門外步行到南門外,把信送到這兒,你想得用多少時候?細算時刻,大有毛病。再說,賊党歡宴前輩鹿杖翁,自在情理之中,何以虞錦雯獨不備宴,反而獨回客店,卻在情理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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