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朱貞木 > 七殺碑 | 上頁 下頁
三七


  江小霞和虞錦雯是親戚,又是同處已久的女伴,暗通消息,也在情理之中。但江氏兄妹與鹿杖翁同處鹿頭山,虞錦雯又寄居江氏家中,同為鹿杖翁後輩,江氏兄妹在華山派中,比較與鹿杖翁最為接近之人,平時受鹿杖翁虞錦雯父女武功指點,危難扶翼之處,定然難免。江小霞既有暗通消息之情,豈無利害切身之念,即使江氏兄妹並不預謀,當場亦難坐視不救,此又大出情理之外,這都不算最大毛病。賊黨他為什麼對於本派尊長要這樣下手甘犯江湖大忌呢?照今日擂臺上情形,凡是黃龍之輩,不免怨恨鹿杖翁不替本派作主,反而折斷胳膊往外彎,把一座擂臺弄得瓦解冰消,華山派下也許動了公憤,先來個大義滅親,除掉內部的障礙,然後始能重振旗鼓,合力對外,這種情形,似乎有此一說,信上的本意,也是要我們從這條路上著想的,但是我們再想一想,鹿杖翁是何如人?何等武功?何等閱歷?憑黃龍之輩,果然沒有這樣大膽,即使另有主使之人,這種鬼計,鹿杖翁絕不會輕易上鉤,即算暗箭難防,黃龍之輩,喪心病狂,為了暢所欲為,暫時把鹿杖翁軟禁起來,免得阻礙已定之策,然而深得鹿杖翁真傳的虞錦雯,既未預謀,彼等何以毫無顧忌,讓她安處客店!只要從這種地方一想,便覺種種不合情理,信上好像言之成理,其實禁不住仔細琢磨,其中便覺毛病百出了。總之這封信是假的,送信人假稱客店夥計,更是鐵證。其中詭計,完全想在今夜把我們兩人誘到賊黨埋伏之地,群起而攻,制我們死命罷了。本來他們不必定在今夜行此詭計,大約為了明午鹿杖翁和虞錦雯到此赴約,他們認定我們兩人,雖不是邛崍派中人,卻與邛崍派首腦有密切關係,已把我們視為仇敵。如果鹿杖翁父女和我們接近,不免說出黃龍等平時不法行為,把他們虛張之勢,洩露無遺,多有不利;鹿杖翁在擂臺上又把幹閨女重重拜託我們,更遭他們之忌。為了他們爭沱涪兩江水旱碼頭的利害前途,只好把強敵暗算除掉。對於我們急於在鹿杖翁赴約之先,先下手為強,免得夜長夢多,但是他們不想一想,即算如了他們心意,紙裡包不住火,事後鹿杖翁肯饒恕他們了麼!哎呀!不好,這封信上的意思,當然是無中生有,故意捏造出來的,可是言為心聲,他們既然能捏造出這種事來,其中難免真有這種壞念頭的人,鹿杖翁這次下山,實在有點自招煩惱了!」這事經楊展詳細一解釋,瑤霜恍然大悟,勃然大怒道:「玉哥,你既然看透了萬惡賊黨詭計,我們何妨將計就計,讓萬惡賊黨們嘗嘗我們厲害!」楊展笑道:「我已定下主意,已經親口對送信人說『屆時必到。』而且故意說『我們自備駿馬,腳力極快,決不誤事。』我還賞了幾兩銀子,以示不疑,那賊徒歡天喜地地走了。此刻尚未起更,到三更時分,綽有餘閒,我想以此信為證,先去會著鹿杖翁和虞錦雯,請他們一同前往,看賊黨們如何擺佈!」瑤霜道:「好是好,這時哪裡去找他們呢。」楊展道:「依我推測,鹿杖翁和虞錦雯在一起,也許已在玉龍街客店了……。」一言未畢,忽聽院子裡風聲颯然,一響便寂,瑤霜噗的一口,把桌燈吹滅,向小蘋耳邊囑咐了一句:「拿劍來。」楊展已一個箭步竄出房門,到了中間堂屋門口。

  兩人即警備之際,院子裡已有人嬌滴滴喚道:「楊相公陳小姐不必驚疑,虞錦雯奉命求見,望乞恕罪。」兩人一聽是虞錦雯,瑤霜忙命上燈火,同楊展一齊出堂屋,虞錦雯一身夜行衣服,背著長劍,款步上階。瑤霜趕上一步,拉住虞錦雯玉臂,笑道:「虞姊姊深夜光降,定有見教,請裡面待茶。」虞錦雯笑道:「初次造訪,便從屋上進來,實在太失禮了。不過奉命而來,避免耳目,只好如此,尚乞兩位原諒。」瑤霜道:「虞姊來意,略知一二,虞姊不來,他也要到玉龍街乘夜拜訪了。」說著向楊展一指,虞錦雯聽得卻是一愣,楊展笑著把懷裡一封信取出來,送到虞錦雯近身茶几上,說道:「虞小姐一看信便知。」虞錦雯急把信箋取出一瞧,立時粉面失色,杏眼圓睜,恨聲說道:「豈有此理,這種萬惡詭計,兩位大約已窺破陰謀,可惡的竟借用我的名義,引誘兩位入陷,還捏造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來,我和義父都不能寬恕他們。怪不得我義父逼著我連夜趕來,命我通知兩位,『休中詭計,慎防暗算。』我還以為沒頭沒腦的兩句平常話,巴巴地逼著我冒昧趕來,我還愁著初次造訪,這話如何說起。他老人家又不細說內情,兩位一問我這話從何而來,叫我如何回答?萬想不到他們已做出這種事來了。大約我義父察言觀色,已經預料到他們這般人,難免有這樣詭計,事不宜遲,命我連夜知會,請兩位有個防備。如果這封信入他老人家之目,我義父真要氣壞了,說不定把這般無法無天的惡徒們,一個個親自手刃了。」說罷,又向楊展瑤霜看了一眼,憤然說道:「瑤妹,愚姊略長幾歲,我也不客氣了。瑤妹,我也年輕無知,此番到成都來,幾乎被人愚弄。我義父責備我一點不錯,現在我先向兩位謝罪。」瑤霜忙說道:「虞姊千萬不要掛在心上,我們有緣結交,此後親近日子多著呢。」楊展笑道:「小弟和瑤妹同歲,此後請姊弟相稱吧。」虞錦雯犁渦微暈,瞟了他一眼,立時低下頭去,有點羞澀了,瑤霜指著信說道:「虞姊來得正好,信是派人送來的,派來的人,我們認得他是虎面喇嘛的門徒,來人還討回聲,我們說屆時必到。現在虞姊來了,我們應該怎麼辦呢,還是置之不理呢?」虞錦雯倏地面現青霜,指著信說道:「信上不是說三更時分嗎,我們三人三口劍,大約還不把這般惡徒放在心上,而且我先出場,我要問問他們,為什麼借用我名義,萬一兩位真個上當,我有嘴也說不清,我還能見人麼?」楊展道:「虞姊,此刻鹿老前輩在什麼地方,還在玉龍街客店嗎?」虞錦雯歎口氣道:「他老人家這麼大歲數,性情非常特別,隱現無常,誰也不知他准住處。白天兩位走後,老人家又把黃龍一般人罵得狗血噴頭,還是由我用話勸住。他老人家一頓罵完,跺跺腳就走了,也沒有人敢問他到哪兒去。我也恨極黃龍夫婦,幾乎把我也毀在裡面。江氏兄妹染上他們惡習,義父走後,連江鐵駝也敢編派義父不是,我是一賭氣,獨自回了玉龍街。此刻我推想這封信的鬼主意,定然在我走後想出來的。我回到客店用過晚餐,越想越氣,後悔跟著江氏兄妹到成都來,染上這混水,正在氣悶,義父忽然走進房來,也不知他從哪兒米的。一見面,便命我速到此地知會兩位,而且叫我越牆而過,避免耳目,還不准細問情由。」楊展笑道:「如照虞姊所說,今晚黃龍等活該倒楣。虞姊以為鹿老前輩察言觀色,無非叫我們預防詭計,但是小弟猜測,鹿老前輩表面上怒駡而走,大約仍在暗中監察這般惡徒舉動,這封信內的詭計,也許他老人家早已明白了。不過小弟此刻代黃龍等設想,定此詭計,准能把我們兩人制服麼?還是其中隱有出色人物,穩操勝算呢,還是暗伏阻擊,依仗人多勢眾呢?」虞錦雯說:「楊相公料事如神,我義父也許知道這惡計了,至於他們……」話還未完,瑤霜搶著笑道:「人家親親熱熱地叫你一聲姊,虞姊還是見外,還是相公不離口,他號玉梁,你喊他玉弟不行麼!」虞錦雯被瑤霜天真浪漫的一說,不禁一陣忸怩。半晌,才接著說道:「他們一般人,白天在擂臺上現世的幾個,兩位已經一目了然,我在黃龍家中沒有久留,也因看得黃龍相處的人,沒有正經路道,才遠遠的避居客店。不過依我推測,未必有什麼高手,物以類聚,無非是四川水陸兩道,飯橫樑子的匪人罷了。據江小霞對我說,虎面喇嘛請到了兩個江湖厲害魔頭,都不是近處人物。一個是川藏交界凶淫無比的獨腳大盜,綽號小喪門,一個是甘蜀毗境摩天嶺一股悍匪的寨主,綽號禿鷹。不用見人,只聽那兩個綽號,便知是個混帳東西。虎面喇嘛和黃龍,把這兩個寶貨,敬如鬼神。聽說許了重願,才請來的。也許這條詭計,還是這兩個寶貨指使的呢!這倒好,我今天要開殺戒,先把這兩個寶貨做榜樣,替世人除害,使黃龍破膽。如果我義父已知此事,更不用說,這般惡徒要自討苦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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