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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達書庫 > 朱貞木 > 羅刹夫人 | 上頁 下頁
二六


  哪知過壽誕的第五天,諸同門散去以後,一天清早起來,我屋內梳粧檯上擱著他老人家久已不用的那柄古代奇珍「猶龍劍」,還有薄薄一本朱批的「練氣秘要」,書下麵壓著一張字條,大意說是「一劍一書,贈我作為紀念,五六年後,定有後命。」

  我急慌通知就近幾位同門,他老人家何等功夫,存心要離開我們,想尋找他真是萬難。我從小父母雙亡被養父收養,也是一個孤苦零丁的人,在養父家中做夢一般過了七八年,自問在這七八年內,二五更的功夫沒有白廢,自問獨闖江湖,尋找養父下落,尚可去得。各省都有同門,多少總有點照應,尤其想到北方帝王之都一遊,和你見一面商量尋找養父的辦法。主意還未打定,今年春季門口來了一個異鄉口音的游方道士,替人捎了封信來,向我女傭人問明瞭人名地址,把信拿出來以後,便走得無蹤無影。等得女傭人把信拿進,我拆開看時,信內附著一個薄薄的人皮面具。信內寫著下麵寥寥幾句話:貴州省平越州南三裡,仙影崖左行十裡,越溪穿峽,援藤入壁,紅花插鬢,巨猿迎賓,仙師傳諭,希速臨黔,附贈面具,權為信物,志之勿忘,閱畢火之。羅刹夫人密啟。

  我把這封怪信看了半天,信內所稱仙師,定是我養父無疑,難道真個成了仙麼?署名的羅刹夫人又是誰呢?我本來一心想尋找養父,難得有此機會,只可惜沒有留住捎信來的游方道士,問個明白,真是可惜!我依著信裡吩咐,把信內幾句話記得滾瓜爛熟,然後把原信燒掉。第二天便收拾一點隨身行李,帶了養父那柄猶龍劍和人皮面具,也不通知近處同門,悄悄上路。到了漢陽看到官報,我暗暗心喜,原來你也奉旨到湘黔來了,我才決定先行入湘,和你一路同行。

  雖然和你同行,在湖南卻不和你見面。我這次出門遠行變成了一個江湖女子,一位欽命大員,居然有一個江湖女子的同門,被人知道牙都要笑掉!所以我跟到這兒才敢見你,師兄,小妹還懂得一點進退吧。』

  她說完了前後經過,我才明白,我深知這位師妹最看得起我,故意這樣說話的,我也明白她用意。我說:『我雖身為命官,但是把師妹和這點官職來比較,我情願棄掉官職,卻不願拋棄我們感情。不瞞你說,我派人屢次探你下落沒得確詢,我暗地決定,等我欽命事了,我要親自到四明去了。』

  她聽我語意深長,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要說一句什麼話,面色一紅,卻沒有說出來,突然轉變話頭,問我道:『羅刹夫人是誰?你知道嗎?』我說:『耳邊好象有人提過,一時卻記不起來了。』

  她說:『我在湖南無意中卻聽得一點來歷。據說三年前雲貴邊境,有兩個神出鬼沒的俠盜,卻是一對夫妻,江湖上稱男的叫做羅刹大王,女的叫做羅刹夫人,酷吏貪官,在他夫妻手上送掉命的很多,貧民窮戶受他們恩惠的更是口碑載道。他們夫妻從來沒有露過真面目,出手時兩人總帶著可怕的人皮面具,而且獨來獨往從不與同道交往。這幾年夫妻突然隱去,江湖上聽不到羅刹大王、羅刹夫人的名頭了。』

  我說:『來信是羅刹夫人具名,大約信是送與師妹的,所以女的具名,這樣可以證明這對俠盜高隱此處,定已拜列我師父門下了。但是我師父如尚在此,何以不用親筆,卻由羅刹夫人代傳?前幾年我隱約聽到師座仙去消息,偶然碰著幾位同門口稱先師,所以剛才我也這樣稱呼。現在師妹得到這封怪信,我望我老師健在,不久同師妹可以拜見。但是信內疑竇甚多,好在所說地點距此不遠,今晚來不及,明晨我同師妹前往一探,便知真相了。』

  羅素素道:『師兄身負欽命,不便擅離行轅罷。』我笑說:『無妨,師妹暗地跟蹤,當然知道我時時私行察訪。我們坐談到天色發曉,神不知鬼不覺的一同飛越出城,讓他們瞎猜去好了。』

  羅素素笑道:『師兄,我們自己人無話不說,我一路暗地跟蹤,觀察你每晚雖然還做功夫,不見有什麼進益,身邊又沒有好幫手,自己又大意,從來不帶兵刃。幸而你不貪不汙、不作威福,一路應剿應撫也還得宜,沒有出什麼事。其實據我沿途探聽所得,白蓮教中很有幾個厲害腳色,和白蓮教互通聲氣的水陸巨盜,也有不少名家,我真替你擔心。老實說,一路行來我時時在你身邊,即如今晚,我如不願現身會你,你便安心入睡,不知梁上有人了。本來身為欽員,公事應酬便忙不過來,哪能象從前一心操練功夫?我勸你,從此一心做文官,不要再辦這種結怨江湖事了。』

  我歎了口氣道:『師妹真是我生平知己。我自己知道,雖然生長閥閱之家,論我骨勇氣傲,只宜草野,不宜廊廟;何況現在朝內權閹,朝外黨禍,小人道長,正人氣索,一不小心便有奇禍。我這次到外省來辦事,一半還是為避權閹的氣焰。我恨不得丟官一身輕,象羅刹夫妻一般雙雙偕隱,逍遙江湖,才對我心思哩。』

  羅素素凝眸思索,半晌,才開口道:『我一路跟蹤,暗地從你親隨們私下談論中,聽出你雖是大族,父母卻已早故,還是單傳,而且年少登科,身列清要,照說不知有多少侯門貴族,爭選雀屏。但聽你親隨們竊竊私議,說你高低不就,一味推辭,現在中饋猶虛,都猜不出是何主意?但是此刻你自己卻說出志在棄官,雙雙偕隱的話來,好象已有一位夫人似的,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她這一問,我才覺說話有語病,被她捉住了,但是轉念之間,我立時答道:『師妹,你問得好,我真有雙雙偕隱之志,而且心目中在七八年前已存下了一位偕隱之人,海枯石爛此志不變。師妹來得正好,這樁大事,沒有第二人可以商量,只有求師妹替我決斷一下……』

  偷眼看她時,見她梨渦雙暈,羞得抬不起頭來,細聲嬌嗔道:『我管不著。』我面色一整,侃侃說道:『師妹,我們從小同心,我們不是世俗兒女,我的生死前途,但聽師妹一言。

  師妹既有暗地保護的恩情,難道忍心不理睬我嗎?』

  羅素素猛一抬頭,淚光瑩瑩,妙目深注,說道:『既然如此,這七八年來音信杳沉,撇得我孤苦淒清,到現在我千里尋父,自己踏上門來,才對我說這種話,這是何苦呢?』說罷,一低頭,枕在玉臂上,嗚咽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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