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朱貞木 > 羅刹夫人 | 上頁 下頁 |
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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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就在這當口,谷頂呼呼風起,林巔的樹葉子刮得東搖西擺,滿谷風聲,宛如千軍萬馬殺到一般。大風一起,那邊一群怪物寂然無聲,只不住的在鍋下添入粗柴,有幾個抬頭望著四面岩頂。可是這一陣狂風,卻於樹上躲著的人有不少便利,有點響動被風響混住,絕不致被怪物聽到。 金翅鵬因此心頭一轉,打算趁此一個個溜下樹來逃離險地,不料心裡念頭剛起,一陣狂風刮過,鼻子裡猛聞出一股奇騷極腥刺鼻難受的氣味,連頭上都有點發暈。身旁龍土司已忍不住輕輕喊一聲:「這是什麼味兒,這般難聞。」 一語未畢,突見對面岩頂射下兩道碧熒熒的奇光,從對面高高的岩頂到藏身的大枯樹,中間還隔著一大片黑沉沉的林影子,這樣遙遠,岩頂上發射的兩道光閃,竟會照射到藏身的樹上來。 最奇怪的兩道光芒閃來閃去,起頭直注空地上的油鍋,後來竟射向藏人的樹上晃動。而且這兩道光閃,似乎挾著淒厲的狂風、飛揚的沙石,搖撼得遠近樹林的葉帽子東搖西擺,颯颯山響,葉落如雨,一陣陣撲鼻的腥臊氣味也越來越盛。 金翅鵬到底有功夫的練家,眼光比別人銳利,已看出對面岩頂上發光所在,現出一個鬥大的蟒頭,兩道碧光便是從一對碗大的蟒眼裡發射出來。蟒頭上似乎亮晶晶的矗立著一支獨角,蟒身卻看不出來,不料剛看了一眼,樹林上卷起一陣呼呼的腥風,鬥大的蟒頭已漸漸逼近,似乎移到對面樹林頂上,已看到比水桶還粗的蟒身,從岩頂搭到林上,宛似一座長橋。眼足足還看出蟒身上烏油油泛光的鱗甲,這時蟒頭直伸到對面林上,更看清猙獰可怖的大蟒頭,頷下闊嘴一鼓一翕,骨嘟嘟噴出白濛濛的毒霧;一條數尺長火苗似的歧舌,閃電一般在霧影來回游走。 又見蟒眼射出來的兩道碧光閃到左近一株樹上,蟒嘴一張,突聽那株樹上一聲慘叫,刷的飛出一團黑影,比箭還快淩空飛去,竟投入蟒嘴之中。金翅鵬已看出是個人影被怪蟒吸入肚內,這一驚非同小可,把那面一群似人非人的怪物和大蟲都拋在腦後,慌不及掏出淬毒鋼鏢,用聯珠鏢法接二連三的發出。 龍土司和別樹上的勇士們這時都抱死裡逃生的主意,硬弓長箭,飛梭飛鏢,一切長短武器雨點一般向怪蟒亂射。哪知怪蟒滿不理會,不斷的鼓動著兩面腮幫子,從蟒嘴裡噴出蓬蓬勃勃的毒霧,遮沒了當空一大片地方。許多射過去的鏢箭,沒入白濛濛的毒霧內,宛如石投大海。霧影裡射出來的兩道光芒,卻越來越近。 金翅鵬已覺得頭痛欲裂,心神迷糊起來,一個身子似乎被一種極大吸力,吸得飄飄欲起。心裡一急,顧不得再發暗器,拚命抓住近身樹枝,一手想拉住龍土司,一把沒有抓著,只聽得身後一聲驚喊,龍土司跌落槎丫的中心深坳內。一時驚惶無措,突見當頭一對碗大的蟒眼,碧熒熒的光芒逼射到面上,似乎相隔不到二丈。驚叫一聲不好,拚命一掙扎,想翻身躲避,又突覺面上熱辣辣一陣劇痛,遍身麻木,同時聽得樹下怪吼連連,嗤嗤射上幾溜紅光。無奈自己心裡一陣昏迷,身子軟綿綿的向後一倒,便失去知覺了。 等得金翅鵬悠悠醒轉,恢復知覺,已經過了兩天兩夜,人已離開了恐怖的山谷,到了金駝寨後寨了。他開始慢慢恢復知覺當口,滿眼漆黑,遍身兀自麻木不仁,還以為尚在荒穀的樹上,未離蟒口,未脫險境。心裡想睜眼張口,舉手伸足,無奈整個身子都不聽使喚,好象自己被獨角怪蟒吞下腹去,只有一顆心尚是活的,空自掙扎得一身冷汗,哪能動得分毫。只喉頭沖出淒慘的驚號之聲,在他自己以為大聲疾呼,其實別人聽去音如遊絲,力弱已極。 半晌,他五官知覺才有點恢復過來,雖然眼前依然漆黑,四肢依然難以自主,卻已察覺自己睡在軟軟的榻上,腦袋上緊緊的纏著布,只露出兩鼻孔和嘴,所以睜不開眼,這才明白自己已經遇救,脫了蟒口,同時耳邊聽出有人連連嘆息,不絕的念著阿彌陀佛,這人口音似乎很熟,知覺初複,受險太甚,一時還想不起來。卻聽這人對人說道:「好了好了,藥力達到了,這條命是拾來的。」 金翅鵬迷茫之中,驀地聽到了這幾句話,急於要明白自己怎樣受傷?怎樣遇救?龍土司和五十名勇士是否同時脫離險地?此地又是什麼地方?心裡一連串疑問,急想問個清楚,無奈心裡想說話,覺得自己喉嚨都不聽使喚,自己耳朵竟聽不出自己說話的聲音。他以為自己受毒過甚,弄得嗓子都啞了,心裡一陣難受,拚命的一掙扎,癱在床上的身子居然微微的動彈了一下。 耳邊又聽到有人對他說道:「你不必焦急,一切的事只可暫時放下,我也不便對你說。因你遍身受了蟒毒太厲害了,昏死了兩天兩宿,萬幸我湊巧趕來,隨身帶著秘制解毒奪命丹和極妙的金瘡藥,外敷內服,才把你從九死一生中挽救過來。 可是你受毒已深,要到百日以後才能復原,此時元氣未複,天天要替你換藥解毒,你自己也要屏絕雜念,一心靜養,絲毫大意不得。我無意一路雲遊,尋覓一個人,想不到趕上你遭此奇禍,說不得多留幾天才能動身的了。 這兒便是金駝寨後寨,全寨的人都望你趕快復原,又有我在此保護你,你只一心養病,不必分心別事,你現在有話也說不出口,因你受毒實在厲害,我遲到一天蟒毒便要竄入內臟,一發難治了,終算萬幸!你只百事不問,安心養病,到了相當時日,我是誰,自然會告訴你的。」 這人在他耳邊安慰了一陣,金翅鵬雖然聽得出,苦於自己說不了話,這人是誰無從問起,回想荒谷中那夜九死一生的事,宛如做了一場噩夢。從這天起,金翅鵬天天在病榻上度日。 到了五十天以後,四肢才漸漸活動起來,下榻行動兀是不能,頭上也依然包紮,舌頭也依然麻木不靈。直到將近百日,毒氣脫體,能夠行動說話;只頭上包紮未除難以睜眼,才察覺寨中情形不對。從璿姑姊弟口中,探出了一點痕跡,才明白那夜荒穀遭難,生還者只兩個人,除自己以外只有逃出一位頭目,其餘龍土司和四十九名勇士,迄今生死未明,金翅鵬一聽到這樣石破天驚的消息,幾乎急瘋了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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