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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六


  劉粲一愣,繼而尷尬不已,百姓顆粒無收,他這個做皇帝的居然毫不知情,依舊酒池肉林,貪歡尋樂。

  忽的一個驚雷似的聲音響起道:「兀那漢子,皇上命你喝酒,你膽敢不喝,是倚仗石勒那廝麼?」

  樊坦霍的轉過身來,只見吼叫之人也是一名魁梧大漢,一部虯髯絡腮胡,跟自己長得一般模樣。

  樊坦冷冷道:「你乃何人?」

  那大漢道:「老子龍驃將軍北宮純,你待怎地?」

  樊坦橫了那大漢一眼,心中暗想:「方才那淩厲眼神莫非是他所為,以這廝浮囂神態絕對發不出如此強烈的殺氣,看樣子,朝中還有欲對石大將軍不利之人!」

  樊坦此時有要事在身,不願在這上林苑橫生枝節,橫了那大漢一眼後,轉身對劉粲道:「請皇上恕臣無禮之罪!」

  劉某見樊坦沒將事鬧大,心中好生感激。

  那龍驃將軍北宮純乃中山王劉曜的親信,雖未握有兵權,但此人乃劉曜放置京師經觀動靜的眼線,朝中諸事,此人無時無刻不向劉曜報告,哪裡能得罪,因此明知北宮純無禮,但也不敢發火,只是陪著笑臉對樊坦道:「樊將軍此來何為?」

  樊坦朗聲道:「如今關中大旱,糧食無收,石大將軍欲駐兵屯田,無奈眼下連渡命糧食也沒有了,望皇上能拔調些糧草!」

  「這……」劉粲心中著實為難,石勒早有稱帝之心,如今來京借糧草,只怕用心未必良善,若給,徒添石家軍軍威,若不給,那石勒怒將起來,揮師入京,只怕自己的皇帝寶座坐不多牢。

  劉粲正在苦苦思索,找那如何既不調糧又不得罪石勒的托詞。

  卻聽那北宮純吼道:「皇上萬萬不可調糧于他,石勒之心,海內皆知,如若調糧,不啻自掘墳墓,望皇上三思!」

  此番話在皇帝面前說出,當真是好生無禮,劉粲身為九五之尊,就算真死,也得稱上陵崩殯駕。這北宮純直叱劉裝自掘墳墓,早已犯禁,按朝綱律令,已該當斬刑,無奈劉粲有心無膽,只能暗生悶氣。

  群臣雖覺北宮純這些話無禮之至,但又心知他所說卻是事實。

  北宮純這番話看似粗俗,實則暗含深意,他將石勒和朝廷皇宮的矛盾直接挑開,便避免了皇宮與石勒聯手共同攻擊劉曜的可能。

  不過,如此一來,這北宮純倒算是為劉粲解開了燃眉之急。

  樊坦不識北宮純,聽北宮純先後兩次挑釁於己,並出言詆垢石勒,心頭一股怒火哪裡按捺得住,大吼一聲道:「你這廝數番挑釁於我,複詆毀朝廷重臣,挑拔君臣不和,是何居心,我當為石大將軍斬佞臣,清君側,看招!」

  樊坦說打就打,全然不顧此地乃皇室花苑,後宮重地。

  樊坦所使之招,便是由軍中衝鋒陷戰的戰法演化而來,拳勢迅猛,充滿殺伐之意。

  他本來距那北宮純三丈遠近,忽的一跨步,宛如天馬行空,便行至北宮純身前,招式簡單明瞭,絲毫不拖泥帶水。

  其實,樊坦看似魯莽之輩,實則心機過人,來京調糧之前,他與長史徐光等人力勸石勒自立為王,揮師平陽,無奈石勒不願留下欺負弱小之名,只推說先將此事暫且放下,以觀時局,如今他這番做作,勢必將矛盾激化,就算石勒不願起事出兵,只怕也難獨善其身了。

  北宮純乃北宮出之族弟,功夫自然不弱,見樊坦揮拳打來,怪嘯一聲,身形一晃,一腳踢翻面前的桌案。

  桌案上尚有不少的酒菜盤碟,北宮純這一腳蹴出,那酒菜盤碟都似灌足了力道的暗器,齊齊向樊坦射去。

  廳堂雖大,但哪裡經得起兩個大漢如此折騰,文武百官臉上盡皆失色,紛紛走避不迭。

  樊坦本來練有一身橫練功夫,打仗之時普通刀槍暗器尚且不畏不懼,哪裡會把這菜肴盤碟放在眼中。

  只不過若是真讓這些髒物沾上衣衫,面子上極為不光彩。見酒菜盤碟射來,身子一側,腳一勾一拉,一張百十斤的桌子立即像一張碩大的盾牌橫在身前。

  只聽卟卟數聲聲響,如利箭射過布篷一般,那酒菜盤碟竟然射穿了梨椿所制的案幾,這份內力的確強的駭人。

  樊坦也暗自心驚:「料不到京中還有如此好手,大將軍要我只須提防靳准,看來面前之人,功夫也不算太低,一腳能蹴出如此之威,論腳功,此人當可排在當世前十位!」

  北宮純射出的酒菜碗碟射穿梨椿所制的案幾之後,力道減了許多,尚未射至樊坦身前,便力竭而墜了。

  樊坦對北宮純的腳勁、內力暗自心驚,北宮純同樣對樊坦招法應變也感到震驚,心中暗道:「難怪石勒能戰無不勝,一個小小的參軍,竟然也有如此武功!」

  兩人心中雖都暗自對對方的武功感到心驚,但皆欲為自己主人一方壓倒對手,因此,各自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領,拼命相搏。

  樊坦性子極倔,所遇敵手越強,反擊潛能越大,因而面對北宮純的旋風十八腿,樊坦高挑低縱,口中呼呼出聲,雙拳如雨點擊出,招招擊向北宮純踢來的腳踝。

  北宮純宛如螺陀一樣,兩條腿交替踢出,招招踢向樊坦要害。

  北宮純身高體長,灌足真氣的兩條腿宛如兩條鐵柱,橫掃的面積只怕足足有三丈方圓。

  樊坦乃馬上戰將,相較之下,腳功遠不如北宮純這般有開山裂石之力,他用的幾乎全部是拳。

  他的拳法簡單得令一旁觀戰的靳准也大為感歎:此人化巧為拙,一對拳頭只怕比普通高手的兵刃還要厲害,也幸虧他的對手是這鐵腿北官純,如若換成旁人,只怕早就被擊得粉碎了。

  只見樊坦紮好馬步,沉力於腰,不管北宮純從哪個方向踢來,他都只是簡簡單單一拳擊出。

  拳從腰際揮出,力道極大且沉穩疾急,只因速度極快,北宮純的腿法尚來不及變化就被樊坦擊中。

  「咚!咚!咚!咚!」響聲不絕於耳,只是那轉瞬之間,兩人的拳腳便硬碰硬的一連碰了三百餘下。

  北宮純越打越心驚,每一次明明自己將要變招卻總被樊坦的拳頭所阻,如此一來,只能眼睜睜看著樊坦離自己越來越近。

  腿法利於遠攻,拳法利於近戰,樊坦久經按場,深識揚長避短,攻其薄弱之道,心神不急,氣息不躁,穩打穩紮,每擊一次便移近北宮純一寸。

  這一寸的距離,爭鬥之中哪裡能顯現得出,因而當三百餘下拳腿相擊,兩人的距離已縮至一丈遠近時,北宮純方才警覺,但此時全身上下已罩在樊坦的拳風之下,要想再度拉開距離談何容易。

  北宮純無奈,只得用膝。

  膝頂千斤,胯擊萬均,膝胯雖不及拳、腳、肘那般靈活,但力道卻極大,此番與樊坦相鬥,只因樊坦所出盡為拙招。靈巧、怪異在迅快無比的招數下哪裡還能變化。

  北宮純只得以拙破拙,以力拼力。

  這番短兵相接,又迥異於方才那一輪打鬥,此時聲勢雖不像方才那般浩大,但所含力道與兇險卻遠勝於方才。

  如若稍不小心,只怕會立即落個血濺五步,喪命當場。

  好端端的一個上林苑,此時已是湯汁滿地,碟盆遍佈,哪裡還有半分皇宴喜慶之氣。

  此時文武百官早已溜了個乾乾淨淨,上林苑中只剩下幾個人。

  樊坦此時已占盡上風,但他始終未對北宮純下最後重手,他在顧忌。

  顧忌的,當然是那方才利刀般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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