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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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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吃雞 王絕之這一覺睡得很酣。 據說,一個受了傷的人要治療傷勢,睡覺比吐納打坐、輸入真氣有效得多。而王家易學神功的精華亦在於「自強不息」四字,自強者,不需以他力強行施之;不息者,無斷續也,忽緩忽急、一曝十寒,醒時運功而睡時散功,反而有礙天道。 他本該睡得更久,卻給一陣奇怪的聲音吵醒了。 或許,這不能算是聲音,只是一種從耳朵傳來,很沉重、很沉重的感覺,像有十萬人聚集在一起,卻偏偏什麼也聽不到。 王絕之從來沒有「聽」過這樣奇怪的聲音。 此時已是深夜,陝甘一帶的地勢高,抬頭可見星光。黑夜的邪惡襯托這陣怪聲,尤覺恐怖。 王絕之發覺身上蓋著一條破舊的棉被。這裡日熱夜寒,早晚冷熱相差甚大,想來羌人不欲他睡覺時著涼,悄悄為他蓋上的。 他按捺不住好奇,翻身而起,悄悄的往聲音傳來的方向奔去。他的盤骨雖然中了一劍,但幸好沒有傷及筋脈,他以單足著力,雖然身法不若以往俐落,依然沒有發出半點聲息。 走沒多遠,見到聲音來源,立即恍然怪聲何來,心中卻泛起更多的疑問。 繁星點點,只見大片空地上黑壓壓坐滿了羌人,怕不有十幾萬人,每人身前放著一隻碗,面露悲憤,緊緊閉著嘴唇,靜得啞雀無聲。眾人屏息靜氣,連呼吸聲也聽不見,只是慢呼慢吸,不免露出輕微的振動之氣,十余萬人同時振動,怪不得王絕之「聽」到聲音了。 高臺上坐著十三個人,正是十一位酋豪,加上易容,另外還有一名女子,卻認不出是誰。由於她實在瘦得厲害,連年齡也看不出來,只知約莫是十八到五十左右吧。 易容雙手裹著白布,白布上猶有幾點殷紅血色,不知他那雙手能否複元如初,再使出名震天下的絕世劍法來? 他們身前放著十個大鐵鍋,幾乎比人還高,鍋下火光熊熊,柴火燒得正旺,鍋中不停冒出熱騰騰的蒸氣。 王絕之心下奇怪:他們究竟在幹什麼?莫非這是羌人的祭神儀式?怎地沒有聽說過? 高臺上的十一名酋豪,為首一人身高不到五尺,正是廣漢羌的酋豪鬼池安。他不發一言,挈出一柄短刀,反手持著。 所有在場的羌人也紛紛掏出短刀,除了臺上那名女人外,自十一名酋豪之下,人人手上均有刀。 驀地,鬼池安用刀在臉上劃了一記,鮮血滴入鍋中,武都一陽、零霸等十名酋豪跟著照做,也用刀劃傷自己的臉,鮮血緩緩滴進十個大鍋。 至於台下群羌,亦以刀尖劃面,鮮血滴在自己面前的碗內。 王絕之知道這是羌人習俗,叫做「抹面」,大凡有親人死亡,均會自割面部,以示哀傷。看見這個情形,他靈機一閃,心下震動:莫非……莫非迷小劍死了? 抹面後,眾羌人拿著碗,輪流到鍋中舀一碗滾湯的水,一口喝光,人人神色哀傷,有的更是流下淚來。 王絕之心想:「看他們這傷心的樣子,迷小劍定已死亡無疑。只是那十鍋熱水又是什麼意思?」想及自己拚命保護迷小劍,而迷小劍卻仍難逃一死,不禁惻然。 忽聽得身畔一人低聲道:「那十鍋熱湯是劃碎了迷小劍的手臂,用以熬成的肉湯。一條手臂煮成的十鍋湯,自然清如白水,一點肉湯味也沒有。」 王絕之不用抬眼看,也知來人是絕無豔。 在聽了她的話後,他頓然明白羌人為何一臉悲傷的喝湯,不禁嘆息道:「湯味雖淡如白水,但喝在這群熱血羌人的肚裡,卻不啻熱辣的熱酒,燃燒起他們的悲心和雄心。」 絕無豔幽幽道:「是的,迷小劍的手臂,已給他們喝進肚裡了。」 王絕之問:「迷小劍死了?」 絕無豔搖頭,「不。」 王絕之松了一口氣,「他沒有死?」 絕無豔也搖頭。 王絕之見狀,一頭的霧水,「他究竟死了,還是沒有?」 絕無豔尚未回答,忽聽得鬼池安朗聲道:「迷豪此刻仍在敵營,生死未蔔。他對我們恩重如山,甚至不惜斷了自己的手臂,來給我們填肚子,這份恩情,我們就算上刀山、下油鍋,也是無法償還的。」 眾羌人本來一直寂靜無聲,聽了這番說話,卻響起一陣陣的哽咽低泣聲來。 鬼池安又道:「咱們喝過了迷豪的手臂煮成的湯,代表向天發誓言,如果迷豪不幸歸天,咱們拚了性命,也要和石勒、石虎、石蔥、支雄、慕容嵬、劉琨、還有該千刀萬剮的叛徒姚弋仲,拚個你死我活,為迷豪報仇。」 羌人眾口齊聲道:「是!」 前一刻還是靜如深海,突然十余萬人齊聲應和,這一呼端的是驚天動地,饒是王絕之之內力深厚,也不禁心一動,側頭看向絕無豔,發現她臉色慘白,連忙伸手握住她的掌心,一道內力輸了過去,絕無豔方始回復鎮定及冷漠。 鬼池安恭聲道:「迷夫人,你有什麼話要說?」 那女子走上前,緩緩說道:「多謝大夥對我夫郎忠心耿耿的關懷。我身為迷豪的妻子,當然希望他無恙歸來,但縱使他不幸身亡,也希望大家別意氣用事。迷豪以前常常對我說,自己一人的性命事小,整個羌族的興亡事大,絕不能為了一已之私,而讓整個羌人黨的事業……」 絕無豔道:「她便是迷小劍的妻子,先零種的大美女先零曉衣,現下她瘦了,容貌看不出來,如果照她以前的樣子,羌族中只怕有一半的人傾倒在她的裙下。」 王絕之問:「那另一半人呢?」 絕無豔冷冷的說:「另一半人是女人。」 王絕之道:「你明知道迷小劍已經娶了妻子,還來天水找他?」 絕無豔瞟了他一眼,語氣淡然的說:「他娶了妻子,並不代表我不能找他。」 王絕之啞口無言,忽然想起迷小劍的妻子名叫先零曉衣,不知跟先零走有沒有關係? 他的注意力回到高臺上聽得先零曉衣繼續道:「我希望大家冷靜下來,就算迷豪真的不幸身亡,千萬不要為他報仇,應該以整個羌族的大事為重,保留羌人黨的實力,貫徹迷豪的心願。」 鬼池安、武都一陽聽見先零曉衣這番與已相反的言論,卻是不發一言,連眉毛也沒有挑動半根。 絕無豔低聲道:「呸,假惺惺,不要臉。」 王絕之道:「怎麼說?」心下暗忖:先零曉衣是你的情敵,自然是說她的壞話了。 絕無豔道:「姚弋仲叛變,如果迷小劍死了,鬼池安便順理成章成為羌人黨的酋豪。他大權在握,不知道會有多樂,自然不希望羌人黨為迷小劍報仇,削弱了實力。也不知他用了什麼甜口滑舌,慫恿先零曉衣這賤女,讓她說出這番不要臉的話來。」 王絕之微笑道:「你平時寡言冷漠,但這番話卻說得既快又激動,看來在你的心中,還是愛著迷小劍。」說完這句,他忽然有種酸溜溜的感覺。 絕無豔臉色一變,神色極是古怪,驀地拂袖而去,半句話也沒留下。 王絕之不知該不該追上去,只是咕咕道:「就算給我說中了,也不該一句不吭就走了,真是個怪女人。」留在喉嚨沒吐出來的一句是:怪不得迷小劍不要你。 羌人喝了湯,三三兩兩陸續散去,卻是散得井然有序,想來目前天水之圍雖已解去,但敵人尚未撤去,仍得嚴加戒備不可。 人群自王絕之身旁走過,突然有人出手,抓住他背後的大椎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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