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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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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快刀和湯 不是吹牛,王絕之出道以來,只有他盯別人的梢,從來沒有人盯過他的梢——他的輕功這樣高,誰盯得了他的梢? 可是如今他領著八十輛大車,猶如拖著八十塊又大又笨重的絆腳石,再也沒有更容易被盯上的目標了。 他們在出發的第二天,就給盯上了。 盯梢的一共有四拔人。 第一拔只有一個人。那是一名老得頭髮眉毛和鬍子牙齒統統掉落一乾二淨的老人,額上的皺紋多得幾乎到了頭頂心,誰也猜不出他的年齡——因為誰也沒有見過像他這麼老的人。 王絕之總覺得老人有點眼熟,不知從何處見過。誰都知道王絕之記性超群,否則也練不成一身絕世睥睨的武功,況且這樣老的人,只消見過一次,是決計不會忘記的。偏偏王絕之卻半點也想不起來。 老人雖老,身手卻是半點也不老,四拔人之中,倒以他的身手最為矯捷。 王絕之一夥人不停行軍十二個時辰,輪流在車內休息,老人卻一身甲胃武裝,健步如飛,連鳩杖也不用,連跑十二個時辰,精神卻半點倦容也見不著。 第二拔是兩名妙齡少女,長得一模一樣,一看就知是雙生姊妹。王絕之對她們的興趣最大,多次從車後仔細查看過她們的容貌,發覺一姝頰下有一顆小痣,另一姝則沒有,這便是兩女面目唯一的分別。 至於她們的髮髻服式,相差可就大了。一個梳著淩雲髻,一個梳著隨雲髻;一個額貼鎏金花黃,一個耳掛珍珠耳環;一個衣裳雜裾垂膝,趕車時下罷飄帶,翩然若似仙子,一個被服褂裳,趕車時陽光掩映衣衫,曜耀目光,有如游龍乘雲。衣飾爭妍鬥麗可說是難分軒輊。 兩女也雇了大車,輪流趕車、輪流休息,趕車時還不忘取出荔枝、檳榔、桑椹、石榴、薄桃、柑桔諸零食來吃,看她們優閑的神態,活像出門郊遊的名門淑女,哪裡有半分盯梢的模樣? 第三拔是一個人,也是兩個人、三個人、四個人、五個人——這一天來,已經換了五次人。先是乞丐,再是儒生,跟著是農民、道士,此刻跟著王絕之的,卻是一名奴僕裝束的少年。 盯梢的四拔人之中,似乎以他們最是認真,也最是偷偷摸摸——其餘的三拔人,簡直盯得光明正大,簡直唯恐王絕之不知道似的。 第四拔的人數最多,前面三拔加起來也不及他們的零頭:一共有三十九人,但都身穿勁裝,劍在腰、弓在背,個個騎著快馬,就算是盲人,也聽得出他們來意不善。 王絕之坐在最大的一輛車裡頭,用最舒適的姿勢躺著,品著茗茶,眯著眼,讚歎道:「好菜好茶,想不到金季子如此體貼,大車之中也預備了如此好茶,真是待我不薄。前天那頓拳,似乎打得太重手了,如今想來,倒真的應該留一點力才是。」 琅琊王家來自北方,北方人向來不習慣品茗,南下江左之後,依然不懂茶道。然而王絕之從小不羈狂傲,吃喝玩樂無不精通,早在他十三歲初下江南時,已愛上品茗這玩意了。 伏飛鳥身輕如燕,飄進了王絕之的大車,問道:「王公子,我們何時下手?」 王絕之愕然道:「下什麼手?」 伏飛鳥道:「下手把那四技人馬殺個片甲不留啊!」 王絕之品了一口茶,悠悠道:「我們相處無事,這樣很好啊,為什麼要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伏飛鳥不知王絕之是真的不明,還是裝傻,急道:「這四拔人跟蹤了我們整整一天一夜,絕非善意,我們若不先發制人,給他們先一步下手,恐怕便會落了下風。」 王絕之道:「你沒有跟他們說過一句話,怎知他們來意非善?或許他們只想河水不犯非水,跟我們和和平平、快快樂樂的一起上路哩?」 伏飛鳥為之氣結,竭力解釋道:「王公子,這四拔人大有可能是石勒的人馬,也有可能是殺胡世家、李雄、祖逖、慕容、段匹單、拓拔猗盧、文莫圭派來的高手,他們跟蹤我們,意味咱們行藏已露,情況大是危險,若然不把他們儘早剷除,後患無窮。」 王絕之懶洋洋道:「咱們既然行藏已露,還殺他們幹什麼?」 伏飛鳥愣了一愣,大聲道:「這些人隨時會下手來攻擊我們,先發制人,才是用兵的上策。」 王絕之道:「他們跟蹤我們這麼久了,如果要動手,早就動了多時,何用等到如今?」 伏飛鳥張口結舌,無話可駁。 忽聽得馬蹄達達急響,三十九匹快馬越過八十輛大車,回轉馬來,成一字排開,攔住來路,車隊前無去路,唯有停下。 伏飛鳥頓足道:「早說過要先發制人,現在反給人家先動手了。」如一支燕子般,飄出車外。 為首的漢子是一名昂藏八尺的匈奴人,高鼻深目,容貌極是威風,戟起佩刀虛指,大聲道:「誰是你們的首領,快叫他出來!」 伏飛鳥身形一展,擒賊先擒王,正欲捉住為首漢子,猛地發覺身子不能移動半分,卻是給人捏住了脈門。 捏住他脈門的卻是王絕之。不知何時,他也已跳出了車外,打著呵欠,說道:「這些大車都是我的。英雄高姓大名,有何賜教?」 漢子惡狠狠道:「咱們就是橫行無忌的太行一窩賊。大爺正是他們的首領、江湖誰人不知哪個不曉的鐵拳神刀俏郎君江七斤,你聽過我的大名沒有?」 王絕之差點失笑:「你這副樣子也叫作俏郎君,由此看來,你的鐵拳神刀所謂的『鐵』和『神』,只怕也是跟你的『俏』差不多的貨色。」 江七斤瞪眼道:「你在說什麼?」 王絕之趕緊道:「沒,沒說什麼,我不過說,在下孤陋寡聞,沒有聽過大爺的名字。」 江七斤呵呵大笑:「你連大爺的名字也沒有聽過,真的不是江湖中人了!」 此言一出,身後群賊哄堂大笑起來。 老實說,王絕之闖蕩江湖多年,閱歷甚廣,倒是真的從沒聽過太行一窩賊和鐵拳神刀悄郎君的名字,說道:「閣下是太行一窩賊,這裡既不是太行山,為何居然碰到閣下?」 江七斤忽然問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石虎身旁有老虎?」 王絕之道:「沒有。」 江七斤道:「石虎的身邊既然沒有老虎,太行一窩賊自然可以不在太行山出沒了。」 王絕之禁不住莞爾,點頭道:「這也倒也有道理。」 江七斤道:「這些車子裝的是什麼貨物?」 王絕之實話實話:「都是些糧食雜物之類。」 江七斤道:「大爺見你如此順從,給你一點便宜,你帶著十輛車子走路,餘下的,便當是留給大爺的買路錢吧。」 王絕之苦著臉道:「這些車子是我替人保管的,只怕不能留給大爺。」 江七斤瞪眼道:「你不給,我便把你的人一古腦兒宰光了!」 王絕之道:「你就算把我們宰光了,也不能給。因為……」 江七斤道:「因為什麼——」話沒說完,咽喉已被割斷,好快的出手! 王絕之反倒呆了,出手的並不是他。他本擬戲弄江七斤一番,然後露一手神功,把他們嚇走,誰知還未動手,已有人「為他」殺死了江七斤。 出手的也不是伏飛鳥、絕無豔,而是那名老人! 老人使一把奇薄如紙的短刀,殺入群盜之中,運刀如飛,每出一刀,必有一人倒下,刀法之高,委實駭人聽聞。 轉眼之間,群賊死了十七、八人,嚇得四散奔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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