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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弓真欲反詰,王絕之卻截口道:「是的是的,金先生的壺極合規矩之至,絕無詐騙可言。」

  金季子想不到王絕之應得如此爽快,得意道:「王公子,你雖然輸了,也輸得君子,不愧為一代人傑。」

  王絕之道:「我沒有輸,輸的是你。」

  金季子怒道:「什麼,原來你還想賴帳?」

  王絕之道:「金先生,我想先向你說一個故事。武帝時,有一位投壺高手,叫作郭舍人……」

  金季子聽見「郭舍人」這名字,心頭一震:真蠢,為什麼先前我記不起這個人?

  王絕之續道:「據記載,這個郭舍人一次御前表演,投壺時彈出再擲,多達一百餘次。可見得只要一投得中,籌矢就是彈了出來,投者只需在籌矢落地之前接住,大可以將矢再投。這條規矩既得武帝禦口承認,想來是錯不了的。對也不對?」

  金季子一時啞口無言,哼道:「不用狡辯了,這一局算你投中便是。」

  王絕之道:「那目下輪到我來擲壺,你來投了。你已經輸了一局,如果這局也是我贏,你便算是輸了。」

  金季子道:「原賭服輸,我心甘情願。」手一翻,指間夾著一根籌矢。

  他用的自然是竹制的籌矢。

  弓真心道:「原來他們是藉著投壺打賭,不知他們賭的是什麼?」他雖然猜不中兩人賭些什麼,但值得「季子多金」的金王和琅琊狂人打賭的物事,必定是一件價值連城的稀世寶物。

  王絕之詭秘一笑,「我擲!」手臂往後揮去,銅壺疾射而出。

  金季子笑得更詭秘,喝聲:「著!」

  竹矢激射而出。

  竹矢飛出,猶如強管破空,發出嗤嗤聲響。可是比起王絕之的銅壺,畢竟還是慢了一點點,壺、矢一「逃」一「追」,距離反而越拉越遠,而且壺勢強勁不衷,矢勢卻是漸緩,眼看是無法追得上的了。

  王絕之這一著,卻是算定金季子的內力比不上他,竹矢絕沒有他的銅壺擲得那麼遠。

  壺、矢勢如流星,飛進了茅舍後桑林之中。金季子身後一名大漢隨之奔進來桑林之內。

  王絕之微笑道:「金先生,這一局恐怕你又得輸了。」

  金季子笑得比王絕之更愉快十倍,「恐怕未必。」

  未見,大漢從桑林走出,手裡捧著銅壺,壺中赫然插著竹矢!

  弓真立明其理,嚷道:「竹矢是你手下放進銅壺的!」

  金季子道:「弓先生,請你說話小心一點,別侮辱了我的名譽。你可有證據證明我沒有投中銅壺?你親眼看見?」

  弓真辯道:「你的竹矢去勢已弱,根本不可能投中銅壺。」

  金季子不屑道:「我的竹矢內力運用之奇,豈是你這乳臭未乾,不懂內力的小子所能忖測?」

  弓真啞口無言,一時駁不上來,他的確不懂內力,有什麼好說的?

  金季子道:「王絕之,這一局是你輸了。」

  王絕之歎氣道:「金先生既然硬要我輸這一局,那在下也不敢不輸了。」

  金季子呵呵大笑,驀地擲出銅壺,才道:「第三局來了,又該是你來投了!」

  他這一著極為陰險。先擲壺,再說明,說完這句話後,銅壺已在半空,突然筆直落下,下墜之勢比擲上之勢更快了數倍。

  銅壺瞬間已落至地面,王絕之卻還未有竹矢——他掌中的全是鐵矢。

  王絕之長身一拾,從金季子身前取了一根竹矢。他和金季子相距足足有六尺,這「長身」如何能取得對方身前物事,真是耐人尋味。

  他取得竹矢,隨即彈出,竹矢擦地而出,竟然後發先至,銅壺落地之前,竹矢已落在銅壺底下,矢尖陡地一個轉折,從橫變直,銅壺看著便不偏不倚,套進竹矢。

  弓真大聲叫好,卻見銅壺在納入竹矢之前,突然片片碎裂,竹矢當然「入」不了壺中。

  金季子問王絕之道:「你的竹矢有沒有投進我的壺內?」

  王絕之答道:「沒有。」

  金季子道:「那這一局是誰贏了?」

  王絕之道:「是你。」

  金季子盯著王絕之良久,又道:「願賭服輸,你得答應我的條件,是不是?」

  王絕之歎氣歎得更大聲,說道:「是。」

  金季子說道:「多謝你了,王公子。」大笑三聲,飛身而去,竟丟下五個金箱子、十名手下不理。

  十名大漢居然也不跟著金季子一起走,繼續站在當場,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王絕之拾起竹矢,定眼瞧著,只是不停歎氣,自言自語道:「輸了怎麼辦?輸了怎麼辦?」

  弓真從來沒有見過王絕之哀聲歎氣,心道:「令王大哥這位狂人也感煩惱的事,究竟是會是什麼?」好奇問道:「王大哥,你輸了什麼給他?」

  王絕之指指那五個金箱子,不住歎氣道:「我輸了,便得接受這五件阿堵之物。」

  弓真聽了這話,幾乎比王絕之的樣子更愣,「什麼?!他又使詐、又作弊,竟是要王絕之收下這五個箱子。」

  弓真好奇,上前打開箱子,可弓真毫無內力,要打開蓋子,著實花了好一番的氣力。

  弓真道:「王大哥,箱內並無物事!」

  王絕之道:「金箱子已經足夠重死人了,裡面還用得著有什麼東西嗎?」

  弓真想了一想,應道:「說得也有道理。」

  他見王絕之是一臉愁相,忍不住又問道:「你輸了,便得收下這五個金箱子,假如你贏了呢?」

  王絕之道:「假如我贏了,金季子便帶著這五個金箱子走路,再也不來麻煩我了。」

  弓真怪叫道:「這也算是條件?」

  王絕之收起愁眉苦臉,正色道:「弓兄弟,你有所不知,金季子曾經幫過我一位好朋友的大忙,他求我的事,我難以推卻。只是這次他的要求,卻未免太為難了。」

  弓真道:「所以他便提出用五個金箱子作為報酬?」

  王絕之苦笑道:「正是。你以為我這樣清高,連金子也不喜歡?」

  弓真也笑了,「我差點這樣以為。你是琅琊狂人,不食人間煙火也不出奇。反正你琅琊王家有的是錢。」

  王絕之道:「可惜我跟家人早鬧翻了,此刻浪跡天涯,天天需財。我一向大花大用慣了,省不下來,而且我是琅琊狂人,更是不能受氣,當然更掙不到錢了。金季子正是知我在需財,以金子為餌,誘我答應為他辦事。」

  弓真禁不住莞爾,說道:「你既想收他的金子,又不想為他做事,所以你便提出投壺打賭,以決定此事?」

  王絕之道:「正是。」

  弓真道:「看來你倒真的是非常非常缺錢用。」

  王絕之道:「你沒聽過嗎?『我為之為體,有乾坤之祖,內則其方,外則其圓,其積如山,其流如川。失之則仇弱,得之則富昌。無翼而飛,無足而走,解嚴毅之顏,開難發之口。錢多者處前,錢少者處後,處前者為君長,處後者為臣僕,君長者豐行而有餘,臣侯者窮竭而不足。危可使安,死可使活,貴可使賤,生可使殺,是故忿爭非錢不勝,幽滯非錢不拔,恐舊非錢不解,個問非錢不發。』如市諺:『錢無耳,可使鬼。』凡今之人,唯錢而已。故曰:『君無財,土不來,軍無責,仕不往。』這時世,錢就是命,我不缺錢,誰缺錢?」

  他說到一半,弓真已笑得打跌。王絕之卻一本正經,嘴角也不抽動半絲笑容。

  弓真笑翻,掩住笑得發疼的肚子,問道:「金季子求你幹的究竟是什麼為難事情?」

  王絕之反問道:「你有沒有聽過『羌人黨』這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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