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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回 邯鄲折劍

  藍衫少年東方璿,當胸一掌,觸手酥綿軟滑的那種感覺,絲毫不錯,這位白馬明珠卓不群,確實是一位巾幗奇英,男裝女俠!

  她自幼父母雙亡,別無兄弟姊妹,祖父華山怪俠卓軼凡,對這個獨生孫女,自然寵愛異常,因恐女孩兒家嬌弱,不易成長,從小便替她男孩打扮,所以一切行動舉止,均極其自然,而無破綻可尋,不然長路同行,怎能瞞得過拂雲道人,和鐵膽金鉤何老鏢頭,那種久闖江湖的兩雙法眼?

  至於她那一身精絕武學,卻是身兼三家之長,自幼由祖父華山怪俠,悉心教導,穩紮根基。十三歲上,送到卓軼凡生平好友,遼東雙奇,大興安嶺碧雲庵一音神尼,及長白山銀龍谷雪隱老人門下,雙奇平生均未收徒,亦對卓不群特別鍾愛,各以武林絕學,傾囊相授,五年藝成下山之時,由一音神尼贈送她一柄碧雲庵鎮庵之寶,削鐵如泥的「霜鐔」古劍;雪隱老人則贈送一匹罕見龍駒「朱睛雪驥」!

  入關以後,先回華山省親,隨即帶著祖父特賜的一袋明珠,及寶劍龍駒,江湖行俠!

  沂山一戰,雖然把山東三惡一道雙僧中的雙僧除掉,但這位祖父恩師鍾愛之下,高傲成性的卓不群心中,卻有些說不出來的是嗔?是怒?是驚?是喜?

  與老鏢頭何康,及拂雲道人分手,彼此不見形影之後,卓不群立時勒轡緩行,心中暗想,祖父暨兩位恩師,均為當代武林之中的佼佼人物。

  他們全是一樣說法,以自己悟性之強,又複身兼三家絕學,雖然江湖之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年輕一輩之中,可能已少敵手!

  山東雙惡,盛名久享,功力精深,不是輕易所能剪除,猶有可說。但那個無巧不巧,偏與自己隨口捏造假名同名的藍衫少年東方璿,看年齡與自己不相上下,那身武學,卻驚人已極,似比自己高出多多!連以「風雷劍法」之中的煞手絕學「奪命三招」出手,仍然被人家屈指輕彈,容容易易的蕩開劍影,在胸前那等要緊所在,按了一掌!看他縮掌不迭的歉仄神情,此人雖極刁鑽,但還不失君子之風,並似業已知道自己不是男子!

  女孩兒家,尤其是小姑居處的黃花少女,胸前軟玉雙峰,何等珍貴?如今居然被個陌生年輕男子,摸了一把,卓不群想到此間,雖是單騎獨行,也未免兩片嬌紅,飛上雙頰!

  既然含羞,應該不想,但男女之事,就是這樣微妙,卓不群越是不想,那位東方璿調皮倜儻的奕奕豐神,和飄飄藍衫,卻越是佔據著自己的整個心房,和整個腦海!

  卓不群乍惹情絲,難排難遣,連跨下那匹朱睛雪驥,也覺得主人今日,怎的神魂顛倒?襠中膝下,忽緊忽松,手內絲韁,也忽勒忽縱!

  千里龍駒,不明白主人意旨,究竟要它是走?是停?是慢?是快?索性停蹄駐足,一揚馬頸,「希聿聿」的來了一聲奮鬣長嘶!

  這一嘶,才把卓不群嘶得滿面緋紅的,向地上啐了一口,彎腰抱住馬頸,和心愛龍駒,親了一下,然後恢復了豪氣英風,絲韁微領,雙膝一磕馬腹,朱睛雪驥又是一聲高昂洪亮的揚頸驕嘶,四蹄騰處,馬如龍人亦如龍的,宛如馭電飄風,奔向邯鄲古道!

  邯鄲位於河北河南邊境,紅橋客路,白板人家,瘦馬芻聲,寒雞月影,只是一個驛路通站,商賈並不十分繁盛!

  但地以事名,枕中記雲盧生過此,蹭蹬名場,呂仙借枕示夢,一世公侯,黃梁未熟,邯鄲二字,遂由此騰諸騷人墨客之口。

  卓不群聰明絕頂,文采風流,暗想東方璿約在此地相會之意,可能暗示莽莽人生,無非一夢,諷勸自己不必過份好強,這人允武允文,到確實有點意思!

  邯鄲地不甚大,卓不群緩轡街頭,遊走兩遍,始終未見東方璿那藍衫飄飄的瀟灑身影。

  她雖然自幼男裝,女孩兒家心性,總未免稍稍驕縱,一賭氣不願再在長街徜徉,找家客店,要了一間乾淨上房,略為盥洗風塵,並進飲食。

  這時餘霞散綺,天近黃昏,卓不群正在房中,獨自擎杯,突然聽見店外,有一個脆朗的口音說道:

  「店家!可有潔淨上房?」

  這口音卓不群聽來好生詫異,因為十成之中,有八成頗像東方璿,但脆似過之,朗卻不及!

  閃眼看處,卻又出於意外,店家引進一個藍衫少年,那副絕世豐神,不是自己要找的東方璿是誰?但腰間長劍已無,改懸了一根純白玉笛。

  卓不群一見是他,心頭上泛起來一片說不出是愛是恨的奇異滋味!置杯就桌,搶步當門,恰好店家把那藍衫少年,就引到卓不群所居隔室。

  藍衫少年行走之間,偶一抬頭,用兩道燦如岩電的炯炯眼神,對卓不群漫不經意地瞥了一下!

  這一瞥,把卓不群說到口邊的一句:「東方兄!」硬給瞥了回去,因為這兩道眼神太冷!太生!不像是那位道似無情卻有情的東方璿所有!

  果然藍衫少年,毫未向卓不群招呼禮見,隨著店家,飄然進房,但在這一瞬間,卓不群又發現藍衫少年,右手無名指上,戴著一個形狀奇古,上有五個芒角的黑鐵指環,烏光隱隱,行家眼內,一望便知,決非常物,那日沂山百丈崖,誅除空了如塵,兩個惡僧之時,卻未見東方璿指上,帶有此物!

  這一來,到把個卓不群弄得滿頭玄霧,疑不可解!要說此人不是東方璿,天下決無如此相像之人!要說此人就是東方璿,則見了自己,為何裝作不識?

  何況又恰好正在此時,跑來此地,卓不群想來想去,終於斷定此人就是那刁鑽古怪的東方璿,又不知要出甚麼花樣,戲弄自己?

  正想至此間,聽得隔房少年,獨自微吟道:「四十年來公與侯,縱然是夢也風流!我今亦過邯鄲道,要向先生借枕頭!」

  卓不群越聽越覺得這口音分明就是東方璿,那二成相異之處,可能是他故意變腔相戲!

  忍耐不住,見隔室房門未閉,遂緩步而入,也不先向他招呼,微微含笑說道:「一枕黃粱,對圍于名利之人,垂戒千古!兄台有意借枕,但洞賓仙人,卻不知黃鶴何處呢?」

  心想索性大家裝腔,看你怎生區處?哪知藍衫少年,見卓不群擅自入室,倏地俊眉雙挑,冷冷說道:「在下索璣,山野之人,疏懶成性,不願多附交往,尊駕請自回房,不必擾我!」

  卓不群是滿面堆春,笑靨相向,但被對方這樣凜若冰霜的拒人千里之外,不由窘得雙頰飛紅,轉身退出房門,心內好生難堪懊喪!

  暗想此人報名自稱索璣,難道真個不是山東沂山所遇之人?此時且自由他張致,晚來約他店房之外一會,便可明白其中究竟。

  心中有事,時光好像過得特別緩慢,好不容易等到魚天珠吐,皓月流光,店中所住南來北往客商,多半均已歇息,卓不群用筆寫了一張紙條,約隔房少年,到店房右前方百十丈外的一處小樹林中相會。寫好以後,卷成一個紙撚,慢慢走到店房門口,倏地回身,以內家真力,屈指輕彈,紙撚化成一縷尖風,向那自稱名叫索璣的藍衫少年所住上房,貫窗而入!

  自己卻接連幾個縱落。越出這片街市,向那約定的小樹林中馳去。

  才到不久,所住店房方面,一條輕靈人影,已如憑虛禦風一般的電掣而至!

  卓不群看那輕功身法,分明與東方璿同一家數,不由心頭更加怙惙,勉強一定心神,緩步穿林,含笑而出。

  藍衫少年索璣,一看又是黃昏時分,闖入房中,被自己饗以逐客之令的那個美貌少年,眉間遂突然籠罩一種厭惡鄙薄之色,目光冷峻,沉聲問道:「我們風來水上,雲度寒塘,彼此互不相識!索璣在店房之中,已然言過,賦性疏懶,不喜交遊,尊駕為何隔窗投柬,把我邀來此地?倘或說不出一個正當理由,莫怪索璣要對你這種輕狂舉措,加以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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