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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如今,鮑恩仁幾乎可以斷定,司馬白不在園中,事情有了蹊蹺?

  他趕緊足下加快,飛速察看,終於在西半園中一個極顯目的所在,發現了司馬白燒枝代筆,撕衣當紙的所留書信。

  書信是留給鮑恩仁的,證明了司馬白的失蹤,不是被動,而是主動!

  不是遇見強敵,身罹災劫,而是司馬白知恥自勉,發憤圖強……

  司馬白在留書之上聲明,他不要甚麼添加了伸縮細絲,倍增威力,彌補短處的「寒犀匕」,甚至於也不願再在芙蓉園中逗留,企圖尋得秋水芙蓉劍,他只想悄然獨遁,摒卻所有干擾,靜悄悄的尋個幽秘之處,痛下苦功,精練「六大天罡劍式」,以及家傳掌法中的絕詣「劍外飛罡」,並使真氣內功方面,也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因為,司馬白連經挫折,他已深深明白,欲得驚人藝,須下苦功夫,非如此發憤圖強,決無法從金面赤人衣人手下,找回場面,何況還要為父母報仇,應付必然兇險絕倫,「天蠍秀才」歐陽綸不久將約來多少窮兇惡極魔頭,助紂為虐的洞庭一戰!

  對於鮑恩仁,司馬白表示深為感激,更深為抱歉!

  感激的是自相識以來,鮑恩仁對他悉心照顧,使司馬白在江湖經驗,既各種處人處事方面,都獲益太多,這份恩情,過於友而近于師,到了天高地厚地步。

  抱歉的是,自己對鮑恩仁竟小弄狡猾,不告而別,請鮑恩仁原諒少年人的這份向上苦心,莫加怪責,此去倘有小成,必全力維護江湖正義,產除萬惡凶邪,以造福武林,作為對鮑恩仁深恩之報!

  至於鮑恩仁的行蹤,司馬白到希望他繼續留在芙蓉園中,以超然地位,冷眼旁觀,把三個金面赤衣人,以及「風月無邊」的林中人身份,到底誰又是誰?弄弄清楚,他日江湖再遇之時,談告起來,必然極為有趣!

  司馬白的這封留書,把鮑恩仁看得從恍然頓悟而呆呆而神……

  多日相聚,情感頗深,司馬白把鮑恩仁看成半師半友,鮑恩仁把司馬白當作極親密的小兄弟!

  在想不到的驟然分袂情況之下,鮑恩仁的心中,難免有點悵然……

  但他知道這份悵然別離,不會太久,最多到五五端陽的前一二日,彼此便可在洞庭湖畔的岳陽樓上相會!

  鮑恩仁何曾不想追蹤去找司馬白?但此念卻才起即泯!

  一來,他斷定司馬白既下決心,便不會讓自己找到,自己即令費盡苦心,尋得線索,司馬白也不肯與自己相見。

  二來年輕人能夠漠視「寒犀匕」、秋水芙蓉劍等神物利器,而一心練藝,發憤圖強,乃是極難得的事兒,自己為何不加以鼓勵?……

  鮑恩仁想通利害,悵然之念,不單飛身出了芙蓉園,也出了「落雁坳」。

  他不是走,他要遵照司馬白之意,把芙蓉園中的各種怪事,弄它個清清楚楚……

  鮑恩仁除了好好吃飽喝足以外,他更花了一番心血,改了裝束!

  他是當世第一神偷,就精于易容,等到黃昏日落之際,鮑恩仁也變成了一位金面赤衣人。

  潛足潛蹤地,進了「落雁坳」,鮑恩仁心想今夜芙蓉園中,定必更熱鬧了,自己是第四金面赤衣人,不知有沒有第五、或第六金面赤衣人出現?……

  在他揣測之下,業已露過面的三個金面赤衣人中,只有一個可以把身分確定!

  那就是第一金面赤衣人,因赤衣之上,爬了七隻「赤鉤毒蠍」,他應該毫無疑問的,便是「天蠍神君」蔡昌。

  第二名金面赤衣人,也就是放出「黑鉤小蠍」,能克制蔡昌所豢「赤鉤毒蠍」的,像是柳明珠,但柳明珠卻不應有使「天蠍神君」甚為懾懼,不戰而退的身手功力,不過無論如何,僅在黑鉤小蠍一事上,這人也和柳明珠,必有極密切的關係!

  第三名金面赤衣人與林中人,顯然對於司馬白,都是一番好意,他們也極可能是一而二,二而一,不然如何「風清月白」和「風月無邊」的留字留示,關係那等密切?

  不論此人是誰,由於那柄「寒犀匕」作為證據,必與「小器魯班」極有淵源,進而再推,在蔡家祠堂中,以絕世神功,挫折司馬白少年傲氣,故意激勵他上進的那個金面赤衣人,極有可能也是此人,一路追隨,明激暗護,側擊旁敲,琢玉成器,這位神秘人物著實費盡苦心,對司馬白期望太甚!

  這些推論,都是鮑恩仁在用酒飯時,獨自淺斟低酌的沉吟所得,他改扮金面赤衣人之舉,並非在芙蓉園外改扮,而是進入園內,選了一株池邊十來丈高的枝葉茂密喬木,縱上半腰,在濃枝密葉中,覓地坐穩,然後才穿上赤紅長衫,戴好金色面具!

  鮑恩仁雖也變成了第四位金面赤衣人,但卻拿定主意,除非在必須混淆某方眼目之時,決不現身,只是默默注視芙蓉園中一切情事,再與自己的已有推論,配合參研,縱然仍難水落石出,也必可多獲不少相當有價值的蛛絲馬跡!

  鮑恩仁進園之際,業已黃昏日落,在那株池邊喬木半腰,坐了片刻以後,陰陰夜幕,便已攖人垂落!

  今夜的芙蓉園中仿佛更靜,更為陰森……

  但鮑恩仁卻認為必然多事,三位金面赤衣人和一位可能便是第三金面赤衣人的林中人,都不可能像天際神龍,一現既隱,都不再來,園中的靜寂,陰森,應該不到初更,便將打破!

  這位蓋世神偷,心機尚稱細密,看人料事,極有眼光,但今夜他的盤料,卻似不甚靈驗!

  初更……二更……三更……遠村梆柝,隱隱傳來,到了三更,芙蓉園中,仍是一片沉沉死寂,那裡有昨夜那翻熱鬧?

  鮑恩仁靜坐枝葉之中,為時太久,衣履都為風露所濕,他有點凜於夜寒,遂伸手入懷,摸出只扁扁酒壺,拔開壺塞,喝上幾口酒兒,驅寒解悶。

  誰知第一口酒兒,剛剛入口,尚未下喉,耳邊突聞人聲!

  是人聲,也是吟聲,耳邊低吟的是: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坐中宵?」

  「昨夜星辰昨夜風」,是唐代詩人李義仁的好詩,「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二語,便成了專對鮑恩仁而發。

  鮑恩仁知道吟聲是對自己而發,但卻不知道是何人吟詩?以及人在何處?

  因不單耳邊吟聲,細如人哼,聽辨不出是或不是熟人?

  而這類擇人專注的「傳音入密」功力,也可能是從任何方向,使聆音之人,摸不准發音人的所在?

  鮑恩仁不驚,但卻大奇!

  他早就料定,今夜園中,熱鬧必多,如此似乎不過是開始得遲了一點而已,自取何驚之有?

  奇,卻太奇怪了,「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坐中宵」,對自己念這兩句詩,分明知道自己昨夜也在芙蓉園中,並似也瞭解自己的身份!

  但自己與昨夜的形相迥異,如今自己也是位臉戴金色面具,身穿赤紅長衫之人,吟詩者怎會看得穿赤衣金面之後?……除非……

  除非甚麼?除非是這吟詩人比自己來得更早,藏得更巧,眼看著自己易容更衣,否則,任憑他是誰,也沒有這種比神仙還厲害的未卜先知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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