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諸葛青雲 > 血連環 | 上頁 下頁
一六八


  因為,據說江夫人對呼延相、宇文奇的禮遇情形,幾乎與歐陽玨不相上下,以歐陽玨的性格之傲,氣量之狹,絕不會毫無妒念。

  他口中既不便言,心中也必會有計較之意,然則歐陽玨利用機會,來對呼延相、宇文奇的忠貞程度,暗加查察,更是合情合理之事。

  司空遠越想越對,也越想越愁。

  他愁的是在這種可能隔垣有耳的情況之下,自己卻與呼延相,或宇文奇,談些什麼是好?

  就在司空遠思潮起伏,百緒如煎之際,猛然覺得七八丈外,有了人蹤。

  他一靜心神,注目看去,見七八丈外,是一角山崖,遂抱拳發話,朗聲叫道:「崖後何人?請出一會。」

  崖角後哈哈一笑,果然現出了一個人來。

  此人正是號稱當世武林中,用毒之尊的毒心人屠呼延相。

  他獨自走出,邊自向司空遠微笑,發話說道:「八丈以外,能辨我之來,足見司空老弟奮發有為,別來精進不少。」

  從這見面數語聽來,呼延相對于司空遠仍保存了友好態度。

  但司空遠卻雙目微合,冷然不答。

  他這冷然不答之舉,並非對呼延相故意冷淡,而是在暗運天耳通的絕頂神功,聽察有無人藏在暗中,欲加窺察?

  呼延相好像猜出司空遠的心意,含笑說道:「司空老弟放心,我一路行來,均留神暗察,未見有人在跟隨弄鬼。」

  司空遠目光一掃,對周圍地勢,略作打量說道:「此地找不著那等幽秘古墳,呼延老人家打算與我在何處談話?」

  呼延相知道他故意提起古墳之事,語含譏嘲,卻毫不在意地,微笑說道:「我認為左前方那株獨秀莽材,一拔參天的高大古木之上,是我們的理想談話之所。」

  司空遠聞方,不禁暗佩呼延相的確高明。

  因為在這株參天古木的近頸頭處,根本不必用蟻語傳聲,只要互作低語,樹下便難聽清。

  何況居高臨下,一目了然,也不容許有任何窺探之人,掩至近側。

  故而,等呼延相語音一了,司空遠便表示同意地,連連點頭,揚眉說道:「老人家尊意絕佳,司空遠敬如尊命。」

  白色長衣,略一閃運,便如巨鳥騰空般,輕靈無比地,縱上那株參天古木的近頸頭處。

  呼延相跟著縱上,與司空遠並坐於一根橫枝近幹之間。

  司空遠冷眼旁觀,微覺一愕。

  因呼延相枉負威名,他這縱上參天古木的輕功身法雖高,卻似仍比那位無相追魂宇文奇,差了一點火候。

  兩人才一坐定,司空遠便雙手抱拳,對呼延相笑道:「恭喜老人家……」

  呼延相搖手截斷了司空遠的話頭,面含苦笑,皺眉問道:「司空老弟,你是恭喜我死而獲生?還是恭喜我深獲羅刹教主江夫人的尊崇寵信?」

  司空遠劍眉雙挑,冷然一笑說道:「像我們這等江湖任俠之流,大概不會重視什麼名位榮寵?」

  呼延相向司空遠看了兩眼,含笑問道:「這樣說來,司空老弟是認為我不該死而復活的了?」

  司空遠冷笑說道:「老人家能死而復活,自是天大喜事。但司空遠想起昔日所經,卻有受人愚弄之感。」

  呼延相點頭笑道:「難怪老弟會有所感慨,但不知老弟欲否聽我解釋?」

  司空遠挑眉詫道:「當然欲聽,否則我所為何來?」

  呼延相笑道:「司空老弟,我先問你,人若發現自己作錯事兒,是應該亟謀補救?還是就讓它一錯到底?」

  司空遠毫不考慮地,應聲答道:「當然是應該亟謀補救。先賢所雲:知過能改,善莫大焉的道理,誰不懂得?」

  呼延相點頭笑道:「老朽當日在古墳上服毒自盡之後,忽然靈光一動,知道自己作錯了事。」

  司空遠訝聲問道:「老人家錯在何處?」

  呼延相神色安祥地,含笑緩緩說道:「盡顧隱惡,謝罪自絕,只是一種消極性的心靈解脫,我為何不昇華得積極一點,豈非對人對世,更為有益?」

  司空遠呀了一聲,點頭贊道:「老人家想得真高,這才是真正的明心見道之語。」

  呼延相苦笑說道:「所謂馬到臨崖收韁難,船到江心補漏遲。我當時雖恍然大悟,覺得應該留此有用之身,幫助老弟復仇雪恨,衛道降魔,才是正當舉措。但已三魂渺渺,七魄茫茫地,幾乎為時太晚。」

  司空遠皺眉說道:「老人家是怎得還生?我記得當時老人家是服下了斷腸毒藥。」

  呼延相笑道:「換了常人,命已早絕,但我想出因多年煉毒之故,體內抗毒能力,強於一般,身邊又有專解百毒靈藥,遂在靈念才生,生機未斷,迷迷忽忽地一刹那間,勉強掏出解藥,送入口中,人也立即暈絕。」

  司空遠詫道:「老人家既服解藥,怎又暈絕?」

  呼延相含笑問道:「那座古墳,是被老弟用掌力震塌的吧?老朽便被那股若天崩地裂的巨大震盪,震得暈昏過去。」

  司空遠赧然說道:「抱歉,抱歉,在下那種舉措,是想使老人家永絕塵埃,英魂好好安息。」

  呼延相擺手笑道:「老弟不必抱歉,我不單感激你的一番好意,並要向你道謝救命之恩。」

  「道謝救命之恩」一語,把司空遠聽得格外發呆,莫名其妙地,恍然問道:「呼延老人家你……你此話怎講?」

  呼延相笑道:「老弟怎忘了,當時情事,你在發現我服毒之後,曾對我如何安排?」

  司空遠俊臉微赧,赧然答道:「我當時百緒交煎之下,可能略為粗心,竟未發現老人家尚有生機,是把老人家的遺體,抱入棺中……」

  呼延相替他加以補充地,接口笑道:「老弟著實周到,不僅把我抱入棺中,並替我用長命釘釘死板蓋。」

  司空遠臉上更紅,呼延相繼續笑道:「老弟試想,在那種棺木已被釘死的情況之下,老朽雖解毒復蘇,豈不仍將活活在棺內悶死?」

  司空遠恍然說道:「我明白了,莫非是我震塌古墓之舉,使甚巨石墜下,才把老人家的棺木震裂。」

  呼延相點頭說道:「一點不錯,故而我才說老弟不必對我抱歉,我還要向你道謝救命之恩的呢!」

  司空遠驀然想起一事,不禁眉峰微蹙。

  呼延相看出他的神情變化,含笑問道:「司空老弟皺眉則甚,你覺得有何不對?」

  司空遠答道:「因為東海潛漁郭石郭伯父,聽得在下告以呼延老人家孽海回頭之事,略有不信,曾去古墓查看……」

  呼延相笑道:「我不怪他,因我昔日聲名,委實太壞,誰也不會相信我能改過自新。郭石查出什麼不對了嗎?」

  司空遠道:「那古墓之內,有具骷髏白骨,老人家既已複出,白骨何來……」

  呼延相不等司空遠話完,便即笑道:「這是一樁巧事,因我費盡千辛萬苦,鑽出古墓廢墟之時,恰好發現墓旁有一具人屍,遂順手送進墓中,免得遭受鷹犬分噬。」

  疑團至此,幾已全明,司空遠向呼延相目光凝注,苦笑兩聲,皺眉問道:「呼延老人家,你既死而復生,還有更進一步的積極打算,卻為何不對我知照一聲?」

  呼延相失笑說道:「老弟這『知照』二字,說得雖頗輕鬆,但海宇茫茫之下,我卻去何處找你?」

  司空遠道:「不管我蹤跡何在,但這羅刹教主壇的百盤谷,總是必經之處。」

  呼延相點頭笑道:「對了,老朽投身羅刹教之舉,半系為了探聽秘密,半系為了等待老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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