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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三


  他的話猶未了,車大空雙目一剔,接口狂笑說道:「司空老弟放心,羅刹群凶,雖然厲害,但你和方姑娘,既能安然進退,他們便未見得單單會把我車大空留下?」

  車大空這樣說話,司空遠自然不能多言,只有與方家琪對看一眼,唯唯稱是。

  方家琪更生恐他有所不悅,故意奉承兩句,嬌笑說道:「車老前輩說得對,我和司空大哥的這等螢火微光,尚且無恙,何況老前輩的中天皓月……」

  車大空笑了一笑,向方家琪搖手叫道:「方姑娘不必作皓月螢光之比,但絕非我以老賣老。只因九全秀士歐陽玨未到,羅刹教主又在坐關,憑藉其餘群凶,未必留得住我。」

  司空遠本還欲再複多言,但忽然目光瞥見車大空的臉上,現出一片灰暗暗的氣色。

  這種灰暗氣色,俗稱晦氣,司空遠看在眼中,劍眉微蹙,忍不住地,又向車大空陪笑叫道:「車老前輩可記得鮮魚拔毒之事嗎?羅刹群凶,若是明鬥,多半絕非老前輩的高明之敵。但呼延相、法尊等乾坤二毒,均在百盤谷中……」

  車大空聽至此處,目注司空遠,含笑點頭說道:「司空老弟,說的極是,自古明槍容易躲,由來暗箭最難防。但你要知道我決定今夜暗探魔窟之意,也就是為了昔日鮮魚拔毒一事,打算找尋機會,還治其人之身,對那呼延老毒物,一雪舊恨。」

  司空遠聞言,微抱雙拳,向車大空深深一揖。

  車大空詫然問道:「老弟好端端地,向我施禮則甚?」

  司空遠笑道:「我不是無故施禮,是想為呼延相求情。」

  車大空知曉司空遠言外有意,揚眉笑道:「此話怎講?」

  司空遠道:「車老前輩報復鮮魚拔毒之恨無妨,卻請高抬貴手,暫饒呼延相一命。因為我還想生擒這老毒物,逼問他為何昔日在古墓之中,飾詞詐死,將我作弄?」

  車大空哈哈一笑,點頭說道:「老弟這樁人情,我一定照準。但俗語有雲: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或許我雖肯饒過呼延相,而那老毒物反倒大弄玄虛,要了我的命兒,也說不定?」

  司空遠本已覺得車大空臉有晦色,再聽他出語不祥,自然眉頭更蹙。

  就在司空遠暗暗擔優,考慮有何方法,能勸止車大空涉險之際,這位雙口蘇秦,已向他及方家琪,略一揮手,飄然閃身而去。

  「大哥,你……為何發愣?」

  「我是覺得車老前輩臨去時出語不祥,恐怕他……」

  一語未畢,方家琪便嬌笑兩聲,不以為然,截斷了他的話,揚眉說道:「出語不祥,大哥怎麼迷信了?」

  司空遠搖頭說道:「這不是完全屬於迷信,因為禍福之來,每有徵兆。特別明顯之際,便應多加注意,這也就是君子趨吉避凶之意。」

  方家琪仍覺不服,軒眉嬌笑說道:「大哥說得話雖頗有理,但車老前輩适才所說的幾句灑脫之話,似也算不得明顯禍害。」

  司空遠看她一眼,正色問道:「不僅是幾句話兒,三妹難道未曾看見車老前輩臉上,有片灰暗晦色?」

  方家琪被司空遠這一提醒,略為回想,瞿然點頭,失聲驚叫:「咳呀!果然不錯,車老前輩的臉上氣色不好,我們要不要設法為他打個接應?」

  司空遠皺眉說道:「車老前輩宛如天馬行空,來去無跡,這接應卻是如何打法?何況宇文奇老人家方才又以傳音密語,諄諄相囑,要我們在三日之內,聽他訊息,不可妄動,等彼此細商一切以後,再定大破羅刹教之策。」

  方家琪笑道:「大哥倒還是對那位無相追魂宇文奇老人家,相當信服。」

  巧空遠道:「三妹倘若認為必要,我們便再進百盤谷,替車老前輩助助威風,也無不可。」

  方家琪含笑說道:「如今時光還早,車老前輩功力通神,又非弱者,我們還是先對我泉下父兄虔誠一拜以後,再……」

  說到泉下父兄,方家琪不由自主地,感情激動起來,語音抽噔,雙目濕潤。

  司空遠一面加以勸慰,一面向四周略為觀察,揚眉說道:「在這山谷之中,難備祭奠用物,只好撮土為香,由三妹把龍飛天已被你親手誅戮一事,向伯父、大哥通誠禱告便了。」

  方家琪如言撮土為香,拜倒塵埃,淚眼模糊地,仰首雲天,悲聲叫道:「爹爹!哥哥……」

  才只叫得一聲,便淚如泉落,語不成詞。

  司空遠也跪在一旁,柔聲勸道:「三妹,今日大仇得報,乃是喜事,你要強抑悲痛,才能行慰九泉。」

  方家琪略拭滿面縱橫淚漬,喃喃說道:「爹爹!哥哥!你們在九泉之下,請含笑安息。毒手煞神龍飛天已被我親手誅除,如今便將與司空大哥同心協力,殲除羅刹教中所有萬惡凶邪,以為整個武林造福。」

  司空遠想起自己與宇文奇一步去遲,未能從龍飛天手中,救下方萬川、方家駒之事,也不禁觸動前情,陪著方家琪,掉了不少眼淚。

  祭禱一畢,司空遠細一尋思,仍對車大空的不祥徵兆,有點擔心,向方家琪低聲叫道:「三妹,你在此等我……」

  話猶未落,方家琪便詫聲叫道:「在此等你,大哥你……你要去哪裡?」

  司空遠含笑說道:「我去百盤谷中,為車老前輩打個接應。」

  他因自己功力大進,不會有失閃,方家琪則畢竟尚差一籌,故而如此說法。

  方家琪一剔秀眉,嘟著嘴叫道:「要去兩人都去,為什麼把我留在此地?是不是大哥在功力精進之下,有點看不起我?」

  司空遠怕她犯小性,慌忙陪笑說道:「三妹說哪裡話來?我們同去也好。」

  方家琪向他拋過一瞥哀怨眼神,緩緩說道:「在天欲作比翼鳥,在地欲成連理枝,在水欲為比目魚。大哥莫要忘記,你已經答應過我,從此不再和我分開了呢!」

  司空遠聽得心中充滿慰貼,但也充滿感慨。

  慰貼的自然是方家琪情深一往,侃侃直言,得此絕代紅顏,作為武林劍侶,尚複何憾?感慨的則是自己在感情上已有著落,不禁便又想起那位在十三孔橋之上,與自己金風玉露,誓約成空,蕙折蘭摧,已歸黃土的鳳棲梧來。

  方家琪看出司空遠目中淚光浮動,不禁吃了一驚,雙蹙秀眉,低聲問道:「大哥,你……你為何這等神情?是不願意和我長相廝守?還是又……觸景傷懷,想起了你那二妹?」

  司空遠毫不隱諱地,向方家琪坦然答道:「三妹,像你這等神仙人物,對我垂青,我那有不願意和你終身廝守之理?但新盟既定,舊情難忘,我……我又想起了十三孔橋之上,望穿秋水,不見伊人的三個銷魂七夕。」

  方家琪聽了司空遠的這番肺腑之語,好像吃了粒定心丸,連連點頭說道:「新盟雖訂,不忘舊情,這正是大哥的高尚情操,真摯肝膽。我不單不會反對你懷念二姊,並願意於今後每個金風玉露的七七之夕,都陪你去到十三孔橋之上,對她憑弔一夜。」

  方家琪如此柔順可人,婉慧解意,司空遠不禁握著她一雙素手,心中平添了無限安慰。

  方家琪相當聰明,不願對此問題,多作深談,遂向司空遠嬌笑叫道:「大哥,你不是對車老前輩獨探魔巢之事,有點不放心嗎?我們趕快去為他接應一下。」

  司空遠點頭說道:「車老前輩精明絕頂,功力通神,我們本來不應該為他擔心,但因他面呈晦色,出語又複不祥,還是前去接應一下,比較妥當。」

  語完之後,便與方家琪雙雙動身,摸向百盤谷内。

  尚未進谷,走到一片峭壁之下,司空遠便突生警覺,止步抬頭,目光如電地,凝注壁頂叫道:「壁上何人?莫要鬼……」

  他這「鬼鬼祟祟」一語,剛說出一個「鬼」字,壁頂上冷笑起處,果然現出一個白衣金面人來。

  這時,司空遠與方家琪,均已恢復了白衣金面打扮,竟成了一上二下,三個白衣金面人的對峙局面。

  方家琪剛想詢問這白衣金面人是敵是友?司空遠業已向壁頂躬身施禮,陪笑問道:「是郭伯父嗎?」

  司空遠看得不錯,壁頂白衣金面人,果是東海潛漁郭石,他飄然而下,向司空遠和方家琪問道:「司空賢侄,方姑娘,你們要去何處?」

  方家琪嫣然笑道:「車老前輩獨探魔巢,司空大哥有點放心不下,遂和我一同前去,想為車老前輩,打個接應。」

  郭石揭去金色面具,臉罩寒霜,神情肅穆地,搖頭說道:「不必去了,這羅刹教百盤谷中,攫人魑魅太多,我們在未定全盤大計之前,也不宜輕易再去。」

  說完,便略一揮手,引領著司空遠、方家琪,向另一方向馳去。

  司空遠雖覺郭石神色不對,但也不敢動問,只好默然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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