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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一語才出,宇文奇便冷笑接道:「老弟,你說錯了,我不是度量如海的仁慈長者,而是胸襟狹窄的睚眥必報之人。」

  司空遠以為他是氣話,誰知宇文奇竟取出一錠銀子,丟在桌上,厲聲叫道:「老弟,走,我不服氣,非叫這廝嘗點厲害,痛加懲戒不可。」

  語音才落,衣衫飄處,人已縱出店外。

  司空遠覺得這樣閒氣,生得太以無聊,遂趕緊隨後追去,含笑勸道:「老人家……」

  三字出口,只見宇文奇呆立酒館門前,周圍十來丈內,業已不見那白衣書生蹤影。

  宇文奇目光四矚,見東面十來丈外有一片山林,遂向司空遠揚眉叫道:「司空老弟,那廝是隱身林中,我們追去看看。」

  司空遠如今也覺那白衣書生,十分神秘,心想便任憑宇文奇追去,質問質問對方,為何要鄙視自己,也無不可……

  念猶未了,宇文奇身形已閃,宛如掣電飄風,向那山林撲去。

  司空遠隨後緊跟,兩人才進林口,便見一株大樹被人削去樹皮,在樹上寫了幾行字跡。

  那些字是首五言詩,龍飛鳳舞地寫著:

  「十手人所指,十目人所視,
  滿臉假正經,專作下流事。
  我本芝蘭姿,豈近鮑魚肆?
  冰炭不同爐,為人各有志。」

  宇文奇看完字跡,冷笑連聲地,咬牙說道:「好個冰炭不同爐,以及芝蘭姿,鮑魚肆等語,真把我們罵得慘了。」

  司空遠只好勸慰笑道:「老人家何必肝火太旺?究竟誰是芝蘭?誰是鮑魚?誰是冰?誰是炭?誰又滿臉假正經,專做下流事呢?」

  宇文奇恨恨道:「管他是什麼?是冰,教它化成水,是炭,教它變成灰,反正前途只要再遇這白衣書生,我非想個最狡手段,使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吃盡苦頭不可。」

  司空遠聞言之下,不禁眉峰暗聚。

  因為宇文奇一向溫言笑語,愷悌慈祥,如今不單聲色俱厲,並時有一種懾人心魂的炯炯凶光,從雙目之中射出。

  司空遠暗記那白衣書生雖然傲得有點可恨,但又何至於使宇文奇惱怒得如此失去修養?

  尤其對方留詩之中,「滿臉假正經,專作下流事」兩語,不似空言,或有所指,卻不知指的是誰?自己與宇文奇,又何曾裝過什麼假正經?做過什麼下流事呢?

  他又疑又詫之際,忽聽得「嘩啦」一聲巨響。

  原來,宇文奇怒無可泄之下,竟揚掌把那株留詩大樹,生生震斷。

  司空遠吃了一驚,目注宇文奇,含笑叫道:「宇文老人家,你何必如此震怒?」

  一語方出,宇文奇便接口冷笑說道:「震怒又有什麼關係?難道挨了罵還不許生氣?這大概不是所謂假正經,和下流事吧?」

  司空遠想不到竟碰了宇文奇一個釘子,遂在怔了一怔之後,微笑說道:「挨駡生氣,雖屬理之常情,但老人家或許並未挨駡,若是憑空生氣……」

  宇文奇雙眉微剔,方自向那株已被震斷的大樹,指了一指,司空遠業已笑道:「留詩並未指名,也許罵的不是老人家,卻是對我而發。」

  宇文奇肝火仍旺,兩眼一翻,冷冷說道:「你以為罵的是你,你做過什麼下流事呢?」

  司空遠劍眉雙蹙,苦笑答道:「我雖未曾覺得做過什麼下流事兒,但老人家德高望重,似乎更不會有甚暗室虧心之事?」

  這兩句話兒,把宇文奇聽得心中一跳,耳根一熱。

  因那白衣書生的樹上留詩,確未射名,自己非要認為是罵自己,大肆咆哮,豈非等於承認自己曾經做過什麼不敢為人十手所指,十目所視的下流事嗎?

  宇文奇的江湖經驗極豐,換句話說,也就是極為圓滑,他盛怒一平,靈明立朗,但仍裝作怒氣尚未全消地,怫然說道:「司空老弟,就算對方留詩,意在罵你,我也替你生氣。」

  司空遠笑道:「常言道: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我們且趕去雁蕩山,到那觀音十八洞中,找龍不凡和那幹羅刹教徒,出口惡氣便了。」

  宇文奇自然不肯放過這下臺臺階,點頭一笑,兩人遂展開腳程,撲奔雁蕩。

  這白衣書生目注司空遠、宇文奇等去處,從鼻中冷哼一聲,哂然不屑地說道:「一再下流,均是事實,還要假裝正經,委實死不要臉……」

  語音微頓,忽又咦了一聲,揚眉說道:「聽他們之言,雁蕩山的觀音十八洞,被羅刹教的凶徒盤踞,我何不悄悄趕去,湊場熱鬧,或許……」

  自語未畢,身形已飄,這位白衣書生,竟也與司空遠、宇文奇目標一致地,撲向雁蕩。

  雁蕩古分南北,但北雁蕩山,陷於東海,只有南雁蕩山,壑秀峰奇地,峙立於浙、贛、閩三省邊境。

  司空遠、宇文奇一路飛馳,急於援救宓紅宓綠姊妹,並掃蕩羅刹教的週邊黨羽。

  進入雁蕩山區,詢問觀音十八洞何在,那些被問的山民獵戶,樵子漁夫,均變色搖頭,答稱不曉。

  司空遠覺得他們似是知而不言,正想設法誘詢。

  突然聽得遠處響起「咕溜溜、咕溜溜、咕溜溜……」三聲奇異鳥叫。

  宇文奇一聽得這種奇異鳥叫之聲,雙目中便閃射出炯炯芒采。

  司空遠道:「老人家,這種『咕溜溜……』的叫聲,是什麼鳥兒所發?我好像從未聽過。」

  宇文奇搖頭答道:「我也不知,好在鳥鳴之聲,仿佛離此不遠,我們不妨前去看看,借開眼界。」

  說完,根本不等司空遠表示同意,便自袍袖一拂,向十來丈外的一片山壁之間,飄身縱去。

  司空遠自然隨後趕去,只見宇文奇身形落處,壁下草樹之內,並未有什麼鳥兒飛起。

  但宇文奇卻似不曾失望,流目四注地,向草樹中細加搜索。

  司空遠含笑叫道:「老人家,我們大概聽錯地方了吧?哪裡有人來不飛的如此笨鳥?」

  說至此處,忽然發現宇文奇目光凝注一點,似有所見。

  同空遠趕過看時,只見一叢藤蔓以後的石壁之上,有人畫了一個血紅圓圈。

  這圓圈並非全圓,在左上方留了個小小缺口。

  圈兒中央,並畫了兩根交叉短線。

  司空遠見宇文奇目光凝注,似乎看得非常出神,遂含笑叫道:「老人家,這圈兒好像是江湖人物所留的標記暗語,卻不知道含蘊著什麼意義?」

  宇文奇未答司空遠所問,猛一抬頭,見夕陽尚未銜山,遂揚眉笑道:「司空老弟,你不要亂跑,就在此處等我好嗎?我最多去上個把兩個時辰,便可回轉。」

  司空遠詫然問道:「老人家要去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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