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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你」字才出,司空遠竟堆金山倒玉柱般,跪倒塵埃,向宓綠恭恭敬敬地,大拜三拜。

  宓綠慌得一面還禮,一面詫聲問道:「司空兄,你……你這是何意?」

  司空遠俊臉通紅,但這次不是被欲火煎紅,而是被慚愧羞紅,赧然答道:「剛才我不知利害,誤嗅羅漢蕩心蓮,簡直行如禽獸。若非宓二姑娘,及時閃避,大錯必鑄。司空遠一生名節,幸告保全,均出姑娘大力,教我怎能不由衷拜謝?」

  原來,司空遠竟把宓綠飛身上崖之舉,以為是閃避自己色欲蒙心的無恥侵襲。

  宓綠一聽司空遠這樣說法,越發知道彩雲易逝,好夢成空,不禁氣得銀牙暗咬。

  但事既至此,她心中雖失望已極,卻不敢形於神色,表面上還得博取司空遠的尊敬之心,才好再等待日後機會。

  宓綠人極聰明,利害一清之後,立即胡亂拉起業已被司空遠撕裂的中衣,暫時掩蓋下體的裸露部分。

  司空遠見狀,越發把張俊臉,羞窘得宛如大紅布般,低頭一看,自己何嘗不是赤身露體,不堪入目。

  他通身汗下,耳根奇熱,趕緊垂下頭去,囁嚅叫道:「宓……宓二姑娘,我們且……且暫時回避一下,等……等整頓衣裳以後,再複敘話。」

  宓綠情知事不可為,銀牙咬處,暗歎一聲,縱身轉到那孤鳳墳後。

  等他們略整衣履,互相可以見人之後,司空遠又敬又佩地,抱拳叫道:「宓二姑娘,你今日之恩,委實山高海深,司空遠誓必百倍相報。」

  宓綠心中暗歎:「誰要你百倍相報?只要你和我……」

  這是心中之語,口中卻一本正經,含笑說道:「司空兄是誤中邪毒,才致如此,請不必再掛在心上。但那羅漢蕩心蓮,藥力奇強,幾乎無人能抗,司空兄卻是怎會突然清醒的呢?」

  司空遠滿面愧色答道:「就在宓二姑娘一開始提醒我那朵紅色小花,就是羅漢蕩心蓮時,我心中業已靈光略動,但……」

  宓綠見他語音忽頓,說不下去,遂含笑接口問道:「但些什麼?是不是區區一線靈光,抵不住如山……欲焰?」

  司空遠垂下頭去,赧然答道:「宓二姑娘說得不錯。」

  宓綠疑困未釋地,揚眉又道:「但司空兄並未服甚足以解除羅漢蕩心蓮毒力的仙丹妙藥,又怎會靈光大朗,來個懸崖收韁,江心補漏的呢?」

  司空遠滿面感激神色,抱拳說道:「這都是宓二姑娘在緊要關頭,飛身閃避之力,我經此當頭棒喝,陡地全身一顫,冷汗如雨,心中立時邪毒盡祛地,清醒過來。」

  宓綠聽得將信將疑,柳眉微蹙地,搖頭說道:「所謂當頭棒喝,只是佛理禪機中的一句虛無之語,哪裡能當作仙丹妙藥地,祛解掉羅漢蕩心蓮的強烈邪毒?」

  司空遠點頭說道:「照情理說來,確實不能,但照事實說來,卻又偏偏如此。」

  宓綠與司空遠二人,均為這不合情理的事實,苦苦加以思索。

  但他們空自竭盡聰明智慧,卻哪裡猜想得出這是由於司空遠體內,早已藏有毒彌勒法尊,對他所施的潛伏劇毒,如今竟以毒制毒地,發生了抗拒羅漢蕩心蓮的排斥作用。

  兩人想了好大一會,仍自想不出所以然來。

  司空遠遂揚眉叫道:「宓二姑娘,我們不要再想什麼羅漢蕩心蓮了,還是想想,宇文奇老人家為何指引我們趕來此處之意,才是正經事呢!」

  宓綠苦笑說道:「我這位宇文大哥,向來作事均如神龍見首不見尾般……」

  話方至此,峽口外一陣哈哈大笑,響起了無相追魂宇文奇的語音,接口說道:「宓二弟妹,你怎麼在背後編排我呢?難道你宇文大哥,對你有甚得罪之處嗎?」

  司空遠對於宇文奇懷念已久,聞言之下,大喜叫道:「宇文老人家快來,我想死你了。」

  宇文奇又是一陣狂笑,宛如巨鳥摩空般,身形從峽外飛進,飄落在司空遠、宓綠之前。

  宓綠目光一閃,皺眉問道:「宇文大哥,你……你是何時到此?」

  司空遠聽得宓綠這樣一問,不禁臉上飛紅,心頭忐忑,靜聽宇文奇怎樣答覆。

  因為,宇文奇若是早來,則自己适才那種不堪人目的醜惡行為,豈非全被他看在眼內?

  宇文奇微笑答道:「我是往別處追蹤敵蹤,剛剛趕到此地。宓二弟妹問此則甚?」

  司空遠聽了剛剛趕到此地之語,一顆忐忐忑忑的心兒,方始收攝平靜。

  但他心兒雖已立即平靜,不再忐忑,但滿面慚窘飛紅,卻無法一時褪盡。

  宇文奇的江湖經驗,何等老辣,眼角微微一瞟,便看出司空遠的神情有異,訝然問道:「司空老弟,你似乎有點神色慌張,莫非此地出了事嗎?」

  司空遠被他這一盤問,越發奇窘,正拿不定主意應該坦然直陳,抑或加以遮蓋之際。

  宓綠業已代為解圍,一旁笑道:「宇文大哥,此地並未出甚大事。但不知你把我們指引來此的用意為何?」

  宇文奇揚手指著那座孤鳳墳,含笑說道:「我要你們來看看這座墳。」

  司空遠暗幸宓綠為自己解圍,遂趕緊設法岔開話題,向宇文奇問道:「宇文老人家,這座墳頭有甚可看?其中到底是人?抑或埋的是鳳?」

  宇文奇含笑說道:「我也不太清楚。但想來多半埋的是人,否則,那位被稱為羅刹一龍的玉面神龍龍不凡,又怎會時常前來燒錢化紙,並向這墳頭,垂淚傷抑。」

  宓綠哦了一聲,側頭向司空遠,嫣然笑道:「司空兄,你的猜測對了,墳前紙灰,原來是玉面神龍龍不凡前來燒化。」

  司空遠剛剛平靜的一顆心兒,猛然又忐忑起來,並比先前忐忑得更複強烈。

  心兒忐忑之故,是由於他起了聯想。

  所謂聯想,也就是把許多已知情節,連綴起來,推演成一種可能事實。

  司空遠的已知情節,共有三點,是:

  第一,鳳棲梧已是龍不凡的妻子。
  第二,龍不凡時常來此燒錢化紙,並對墳垂淚悲抑。
  第三,這墳前的孤鳳石碑,及周圍的梧桐墳樹,分明與個鳳字,關係極為密切。

  把這三點已知情節,加以聯想,司空遠怎不忐忑心驚,愴懷欲絕。

  他以為鳳棲梧業已玉殞香消,這座孤鳳墳,就是她瘞骨埋香之處。

  雖然,鳳棲梧正值妙齡,又有一身極好內功,不易遽爾夭折,但一位氣傲心高的絕代俠女,發現所遇非人,誤卻終身之下,也未必不會悒鬱悲淒地,促短壽命?

  司空遠越想越驚,真恨不得效法東海潛漁郭石所為,對這孤鳳墳,也來個挖土掘墳,開棺驗骨。

  就在他心潮狂湧之際,宇文奇笑聲說道:「我因發現龍不凡鬼祟蹤跡,遂悄悄追蹤,誰知中途因事略一打擾,竟……」

  宓綠含意笑道:「宇文大哥居然也會把人綴脫了線?」

  宇文奇道:「龍不凡雖脫出我暫時監視範圍,但我仍可料定他只有兩條路走,一條是來此墳前憑弔,另一條是去往他所建淫窟之中,尋歡作樂。」

  宓綠恍然笑道:「我明白了,宇文大哥定是自行追往龍不凡所建淫窟,卻留下指示標記,要我和司空兄追至此處,來個雙管齊下。」

  宇文奇笑道:「這辦法不穩妥嗎?只有這樣,才可使那相當狡猾的龍不凡,無所遁形。」

  宓綠問道:「無所遁形?我們這邊,業已撲了個空,莫非宇文大哥那邊,有了收穫?」

  宇文奇苦笑說道:「收穫雖有,但這種收穫,卻令我這老頭子,為之啼笑皆非。」

  宓綠不解問道:「大哥此話怎講?」

  宇文奇失笑答道:「我暗探淫窟之舉,竟變成穴牆輕薄兒郎,偷窺了龍不凡與……一幕荒唐勾當。」

  「荒唐勾當」四字,把司空遠從玄思冥想之中,又複喚回現實。

  他紅著臉兒,向宇文奇問道:「宇文老人家,那龍不凡是在和誰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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