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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老漁翁伸手向右前方的峰腳之下,指了一指說道:「就在那峰腳之下的一間破廟以內,我請他到我茅舍養病,竟不肯去,脾氣怪得很呢!」

  司空遠探懷取出十兩紋銀,遞向老漁翁,含笑說道:「老人家,這十兩紋銀,是送你買船織網之用,煩你帶我去見見那中毒臥病之人,或能幫他一點忙兒,也說不定。」

  老漁翁推卸不受,但因司空遠執意相贈,辭色誠謹,遂千恩萬謝收下,帶領著司空遠向峰腳的綠樹叢中走去。

  進入樹林,到了一座背峰而建的小小破廟之前,老漁翁便揚聲叫道:「蘇先生,我釣到兩尾肥大鯽魚,替你送魚來了。」

  司空遠聽得在廟中養病之人姓蘇,不由暗自忖道:「當世武林的成名人物之中,似乎並無姓蘇之人,此人如非成名高手,又怎會有那空線取魚,單取魚鰭的神奇功力?」

  念猶未了,廟中已有個清朗口音答道:「老吳,你似乎有人同行,那人是誰?」

  名叫老吳的老漁翁,笑聲答道:「是位有大本領,又有好心腸的年輕相公,他聽得蘇先生中毒臥病,堅要我帶他前來看看,說是或許可以幫忙呢!」

  司空遠正想發話,那位蘇先生業已冷笑說道:「誰能幫我的忙?慢說年輕人,就是那些出了名的老怪物們各顯奇能,也不會有我這鮮魚拔毒法兒,來得有效。」

  司空遠只覺此人好驕傲,口氣好大,遂趕緊接門笑道:「晚輩縱或功力薄弱,幫不上忙,但有機緣瞻仰前輩的鮮魚拔毒妙技,也是好的。」

  廟中那位蘇先生哼了一聲說道:「你若想瞻仰我這鮮魚拔毒之技,便進廟來。但雙方來歷未通,不必拉甚關係,你願意作我後輩,我還不一定願意作前輩呢!」

  吳老漁翁見廟中這位蘇先生,出語太以冷傲,生恐司空遠會不悅生氣,遂向他投過一瞥歉然眼色。

  司空遠絲毫不以為意,微笑說道:「在下遵命。但尊駕既有絕世神功,想來定是前輩高人,只請莫怪我疏狂失禮便了。」

  一面發話,一面與吳老漁翁,相偕進入廟內。

  廟中只有一間正殿,殿內朽破蒲團之上,坐著一位約莫五十來歲的儒家打扮之人。

  此人一領青衫,相貌清臒,但氣色卻頗紅潤,不像是中毒甚深的危急模樣。

  那人一見司空遠,似為他那出塵風姿所動,點了點頭說道:「你這年輕人果然根骨不俗,你叫什麼名字?」

  司空遠自從在龍不凡面前,說出真名實姓以後,便不願再用化名,聞言之下,坦然答道:「在下複姓司空,單名一個遠字。」

  青衫人聞言,又向司空遠上下打量幾眼。

  司空遠抱拳笑道:「前輩……」

  「前輩」二字才一出口,忽然想起對方适才不願自居前輩之語,遂急忙改口問道:「尊駕怎樣稱謂?」

  青衫人好像對司空遠印象甚好,把狂傲之氣稍為收斂,微笑說道:「我姓蘇行六,名字久已不用,司空遠老弟不客氣時叫我蘇老六,客氣些時,不妨稱我一聲蘇六先生。至於『前輩』兩字,則大可不必的了。」

  司空遠此時越發覺得這青衫人頗有風趣,遂含笑說道:「對長者連姓稱呼,總覺不敬,既承不棄下交,便稱呼尊駕一聲六先生如何?」

  那位自稱為蘇六先生的青衫人,點頭笑道:「六先生就六先生吧!這稱呼頗有趣,又不難聽。司空老弟,你是好奇而來,大概急於想看我的鮮魚拔毒之技了吧?」

  司空遠道:「在下瞻仰絕技,還在其次。六先生有毒在身,總以早點療祛為妙。」

  蘇六先生側顧吳老漁翁,揚眉問道:「老吳,我的魚呢?」

  吳老漁翁從魚簍中提出那兩條活蹦活跳的鯽魚,含笑說道:「這兩尾鯽魚,還是司空相公設法釣起的,六先生合不合用?」

  蘇六先生笑道:「合是合用,但你們看了,不要罵我殘忍才好。」

  語音了處,伸出右臂,卷起衣袖,向司空遠笑道:「司空老弟,你也是武林行家,且看看是否認得出我中的是什麼毒?」

  司空遠目光一注,不覺皺眉。

  原來這位蘇六先生的右小臂近臂肘關切之處,有一點宛如黃豆大小的青色圓痕。

  另外還有一淺極淡極,遠非目力,無法辨出的青色細線,從青色圓痕開始,向上延伸,約莫停止在近肩三寸之處。

  這豆大青痕,和細淡青線,雖是中毒象徵,但屬於何物所傷?及何等毒力,卻非司空遠這等江湖經驗之人,所能辨識得出。

  蘇六先生見了司空遠的皺眉神色,知道他有點茫然,遂含笑叫道:「司空老弟,難怪你認不出來,這種暗器,名叫無相奪魂芒,是武林中極為少見的厲害毒物之一。」

  「無相奪魂芒」五字,把司空遠聽得心中微吃一驚,為之眉頭雙蹙。

  因為,司空遠記得在那滿堆白骨的飛雲禪寺之中,曾聽宇文奇說過,當世中擅用飛芒暗器者,計有毒心人屠呼延相,天慈仙子江少蘋,和無相追魂宇文奇等三人。

  但三人所用,名稱不同,呼延所用,是叫奪魂芒,江少蘋所用,是叫消魂芒,宇文奇所用,則叫無相飛芒。

  如今,蘇六先生又說出了個「無相奪魂芒」,這名稱豈非等於是把毒心人屠呼延相,或無相追魂宇文奇二人所用的暗器名稱,合而為一?

  司空遠一面心中驚異,一面卻向蘇六先生含笑揚眉問道:「六先生,聽這『無相奪魂芒』之名,必然厲害無比……」

  話方至此,蘇六先生便接口微笑說道:「當然厲害無比,不是我自行吹噓,除了蘇六先生以外,任何人也將中毒立斃,哪裡還有設法救治機會?」

  司空遠笑道:「六先生是素擅岐黃妙術?還是對於祛毒之道,特具專長?」

  蘇六先生含笑答道:「老弟猜對一半,我並不知醫,卻有特殊抗毒體質。但對於各種祛毒之道,到是大大行家。」

  說至此處,向著老漁翁手中所提鮮魚,看了一眼,揚眉笑道:「司空老弟,我先施展鮮魚拔毒之法,把這『無相奪魂芒』的毒力解掉,然後再彼此細談如何?」

  司空遠頷首說道:「自然是拔毒第一。六先生請施妙技,在下敬為瞻仰。」

  蘇六先生微微一笑,探懷取出一根光澤如銀,長約三寸的如發細針,插人右臂近肩的兩寸許處,也就是恰好在皮下那縷淡淡青線的頂端之上。

  說也奇怪,銀針才一入肉,那縷青色細線,便向下縮退了兩寸左右。

  蘇六先生任憑那銀針插在肉內,又取出第二根銀針,插向已退兩寸的青色細線頂端。銀針才落,青線又縮兩寸。

  三根銀針插後,青色細線已無,這也象徵著蘇六先生體內順穴攻心的厲害毒力,業已不再蔓延,並退回了起初中毒之處。

  因那豆大青色圓點,並未消失,色澤反現加深,顯示出蘇六先生插入臂肉的三根銀針,只能將毒力壓退,無法將毒力消解。

  這時,蘇六先生向吳老漁翁要過一尾鮮活亂跳的鯽魚,並取出第四根細細銀針,覷准那青色圓點中心,猛力戳下。

  銀針落後,蘇六先生牙關微咬,喉中呻吟一聲,好似忍耐著絕大痛苦。

  銀針尖四周的膚色,也由深青轉為紫黑。

  蘇六先生銀針拔出,一縷黑血隨即噴射而起。

  但蘇六先生手法極快,指間微一用勁,鯽魚嘴部大張,立以魚嘴把傷口罩住。

  司空遠見他如此用魚吸毒,知道必要更換,遂趕緊從吳老漁翁手中,把第二條鯽魚接過。

  蘇六先生見狀,略一點頭,把第一條鯽魚拋去。

  司空遠如法炮製,捏開魚嘴,套向他那已由紫黑轉為暗紅的傷口之上。

  蘇六先生約莫過了片刻,又拋去第二條鯽魚,傷處又由暗紅轉變為鮮紅的色澤。

  他伸手在腰間掏出一紅一白兩粒丹丸,把紅丹捏碎,敷在傷口,白丹則服下腹內。

  司空遠一旁笑道:「六先生,大功告成了嗎?」

  蘇六先生長歎一聲,邊自起下臂上的三根銀針,邊自苦笑說道:「奇毒已祛,我命已保,但司空老弟不妨看看那兩條代我受罪的魚兒,如今可還在嗎?」

  司空遠低頭看去,地上的兩條活跳鮮魚,業已不見,只在兩灘黃水中,飄浮著一片尚未化盡的魚鱗而已。

  他悚然一驚,失聲說道:「好厲害的化血劇毒,但不知六先生是怎樣受傷的呢?」

  蘇六先生笑道:「武林血腥事,莫對俗家言。我先還了老吳的一筆債兒再說。」

  說完,取出十兩紋銀,向吳老漁翁含笑送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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