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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如今,鳳棲梧早在三年前的七夕佳期,嫁給了玉面神龍龍不凡,方家琪又對自己起了這等百口難辯的無法解釋誤會,簡直是雞飛蛋打,一切希望,都告幻滅。

  司空遠也弄不清自己的心中情緒,到底是羞?是慚?是愁?是恨?

  只覺得萬感交集,織成了一片茫然,反而使整個心靈,變得空空洞洞。

  但他心上雖空空洞洞,身上卻不能再空空洞洞。他目前的唯一急務,便是找衣服呀!

  還好,司空遠總算在室中一具衣櫃之中,找著了他的原穿衣履。

  穿好衣履,那位雪衣魔女鳳雙飛,仍未歸來,司空遠也懶得再尋這天欲下苑中的使女侍者晦氣,趕緊離開這幾乎使自己失足墮落的風流魔窟。

  當然,他不會白走,更不願留這魔窟,再害別人,他就把這座美侖美奐,華麗異食的勾魂宮室,付諸祝融一炬。

  燒光雙飛小築,司空遠略辨方向,展開輕功身法,趕奔幕阜山仰缽峰頭。

  因為他雖然遲到,但雙方勝負未必立判,自己或可在緊要關頭趕至,為無相追魂宇文奇打一接應,也免得這位老人家對於自己突告失蹤之事,擔憂掛念。

  三百里的路程,不算太近,司空遠縱然展盡腳力,也至少要跑上半日光陰。

  他一面提氣飛馳,一面檢點身上,查看可曾失去什麼物件?

  大概雪衣魔女鳳雙飛欲念如熾之下,只想要人,不想要物,只想求歡,不想擄略。

  司空遠的一切兵刃等物,絲毫未動,連方家琪所送他的那枚血紅玉環,也完整無恙地仍在貼身衣袋之內。

  他撫摸著這只血紅玉環,胸中情愁萬縷。

  方家琪國色天香,風華絕代,自己當初因癡戀鳳棲梧之故,才不敢興起魚掌之思,只得略負佳人青睞地,僅和她建立了兄妹情誼。

  此次得悉秘訊,知道了鳳棲梧失約不赴,令自己在十三孔橋以上,接連空等了三個七夕的原因,竟是雲英已嫁,則除非自己從此懺情遁世,悟徹色空,否則,方家琪正是彌補情天的最佳人選。

  誰知噩耗初聞之下,巧事竟接踵而來。自己與方家琪在那等尷尬情景中,意外重逢,必將情天生障,怎可能再期望與那位絕代俠女……

  這樁誤會,不易解釋,但若不加解釋,則自己在方家琪的芳心之中,永遠是個極下流人物。

  司空遠思潮起伏,劍眉連蹙,覺得情天可以不補,紅妝密友可以不交。

  但這聲名上的污點,也就是使方家琪哂薄輕視的誤會冤枉,卻必須洗刷。

  想到此處,心中忽又惑然起疑。

  他是想起了鐫在自己酒杯底部的「報之一也」四字。

  根據自己忽然祛除奇毒,恢復功力情況,再與這「報之一也」四字,互相印證之下,顯系有人在杯中,藏了解毒藥物。

  此人是誰?雖然無從猜測,但絕非方家琪,卻可斷定。

  他為何對自己助之在前,棄之在後?為何僅在杯中置瞭解藥,便無下文?

  若是此人多幫一點忙兒,使自己未在方家琪眼中出醜,豈非可為自己減卻大堆煩惱?

  司空遠想來想去,雖對那神秘人物感激保全自己清白之思,卻也略有覺得對方為德不卒之怨。

  千重疑念紛紛起,萬斛情愁滾滾來。在這三百里路程之中,司空遠是夠苦的了。

  心緒如潮,關山飛逝。

  到了,到了幕阜山了,舊地重遊之下,自然越發前塵如夢。

  司空遠記憶猶清,那是自己目睹方家琪父兄慘遭毒手煞神龍飛天殺害的插雲山莊。

  那裡是自己與宇文奇定計,劫取鎮威鏢局所保紅貨之處,那裡是自己與方家琪結識訂交之所……

  遠遠的青屏如障,危崖四合之後,是宓紅、宓綠隨同三絕神君董大空所隱居的寒潭竹閣。左前方形如仰缽的峻拔高峰……

  司空遠目光注處,精神一振,知道自己不知不覺間,已把三百里路程趕完,到了群雄惡鬥的仰缽峰下。

  他真氣微提,足下加快,一面搶步登峰,一面心中暗忖:不知鎮威鏢局方面,約來了些什麼高手?羅刹教方面,又來了些什麼人物?雙方的勝負如何?會不會釀成什麼武林浩劫?

  忖度至此,登峰過半,已將到達峰頭。

  司空遠認為這仰缽峰頭,必是一片龍吟虎嘯的殺代之音。

  但事實不然,峰頭寂寥無聲,連半絲人語,都不可聞,哪裡像是武林人物的論技爭雄之地?

  司空遠好生驚詫,接連幾個縱步,便以潛龍升天身法,上達山峰絕頂。

  呀……

  太可憐了,雪衣魔女鳳雙飛說得絲毫不錯,這仰缽峰頭之戰,已告結束,把好好一片靈山勝景,變成了羅刹屠場,血腥地獄。

  峰頭四周微高,中央微凹,地勢卻有數十丈方圓,恰似一具絕大仰缽。

  但這絕大仰缽之中,不見他物,所見的全是屍體。

  一具,兩具,三具……共有十七位武林人物,在這峰頂陳屍。

  司空遠目光一掃,便從服裝之上,可以看出七具屍體屬於羅刹教人物,十具屍體屬於鎮威鏢局所約友好。

  他略定心神,先向那七具羅刹教徒屍體,加以察看。

  這七具屍體,全都陌生,並無心目中的玉面神龍龍不凡在內。

  看完羅刹群屍,再看鏢行群雄遺骨。

  這十具屍體之中,有三具並不生,一具是鎮威鏢局副總鏢頭紅砂手洪祥,另兩具是司空遠昔曾相識的江西俠士。

  司空遠仁心俠骨,對於這種慘狀,自然看得皺眉。但淒慘之中,卻也略有慰藉。

  所謂慰藉便是十七具峰頂遺屍中,沒有宓綠,也沒有宇文奇,足見這兩位與自己敵愾同仇之人,尚未遭逢慘禍。

  但宇文奇與宓綠,究竟是為了自己失蹤,四處尋找,未及趕來?抑或是來後安然離去?

  司空遠卻無法加以臆測。

  他站在仰缽峰中央,目光電掃四外,想從這個羅刹屠場之上,再看出些可資推斷跡象。

  有了,看出跡象來了,但司空遠的心中,也隨之佈滿了莫大驚奇。

  他不是從發現跡象中,看出跡象,卻是從毫無跡象中,看出跡象。

  這話兒聽來似乎充滿玄理禪機,其實卻毫不深奧,極為淺顯。

  因死了這多人,仰缽峰頭應該是地覆天翻,神驚鬼泣,經過了一番慘烈搏鬥才對。

  但司空遠目光掃視之下,卻見地無碎石,樹無斷枝,峰頭一切景色,平靜如常,不像是有許多武林豪雄,在此集會,在肉搏。

  司空遠滿心驚奇之下,劍眉雙挑心中暗自忖道:「死了十七人,不是死了一人、兩人,自己何不從致命傷痕之上,看看這幹武林豪雄,是怎樣死去?為何全都死得像是集體自殺般,太以平凡……」

  念動,身動,一具具的屍體,細加察看。

  誰知不看還好,一看之下,竟使司空遠在百分驚奇上,再添了一千分驚奇,萬分驚奇。

  原來,這十七具屍體的致命原因,居然完全一樣,毫無二致。

  遠遠看去,每具屍體,均有血污。

  近近察來,每具屍體,均無傷痕。

  既無傷痕,何來血污?這話兒豈不顯然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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