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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方家琪仍無所覺,點頭笑道:「司空兄說得不錯,我正想立即回家,因為我想念我爹爹和我哥哥,想念得十分厲害。」

  司空遠見她提到「爹爹」二字,滿面孺慕之思,不禁心內淒然,失聲一歎。

  方家琪聰慧絕頂,她看出司空遠神色有異,秀眉微揚,注目問道:「司空兄,你……你……你好像有什麼重大心事?」

  司空遠委實不忍令這嬌媚天真的絕色少女,在一聞噩耗之下,立告傷心腸斷,變作帶雨梨花,遂順著她的話兒,點頭答道:「方姑娘猜得不錯,在下心中正蘊鬱有無窮悲憤。」

  方家琪閃動著剪水雙瞳,得意嬌笑說道:「我一看你的眉梢眼角,便知道司空兄是位傷心人……」

  語音至此略頓,秀眉一挑,凝望著司空遠,繼續說道:「但方家琪不避交淺言深,我想問問司空兄,你心中這無窮悲憤,是情愁?還是仇恨?」

  司空遠雖是情愁仇恨兼而有之,但面對如此一位絕代紅妝,怎好意思直言無隱?遂隱去前者答道:「是不共戴天的父母之仇。」

  方家琪問道:「你的仇人是誰?」

  司空遠想不到她會有如此一問,不由微愕說道:「方姑娘問此則甚?」

  方家琪滿面神光,揚眉答道:「我回家看我爹爹、哥哥之後,便天涯海角,幫你報仇。」

  司空遠聽得一震,目光凝注在方家琪絕代嬌容之上,連連搖頭。

  他這搖頭之故,是歎息方家琪還想幫助自己報仇,卻不知她的老父、長兄,均已身遭慘死!

  但方家琪卻會錯了意,一雙妙目之中,閃射神光,朗聲說道:「司空兄,你不要以為我是女流之輩,無力助你復仇。要知道武林中一般魑魅魍魎,牛鬼蛇神,未必能禁得起我的一劍一掌。」

  說完,神功微凝,右掌虛空一按,便把面前一塊巨大青石,擊得四分五裂。

  司空遠慌忙搖手說道:「方姑娘莫要誤會,我看出姑娘姿質極佳,又得苦因庵主慈悲,必然絕藝在身,怎敢有絲毫輕視?」

  方家琪嫣然笑道:「那你快把仇人姓名,告訴我吧,江湖遊俠,為鏟不平,對陌生人尚應仗義相助,何況我們業已訂交,成為好朋友了。」

  司空遠被她逼得無法,只好答道:「我的仇家,是羅刹教中人物。」

  他因羅刹教主江夫人,太以厲害,遂特意未完全實說,隱去了教主二字,卻誰知日後有無限風波,均由這一語而起。

  方家琪點了點頭,含笑說道:「我記下了,但『羅刹教』三字,頗為陌生,大概是武林之中的新興幫會?」

  司空遠抱拳笑道:「多謝方姑娘,你趕快回家……」

  方家琪不等司空遠話完,便自妙目流波,嬌笑叫道:「司空兄,你陪我一同回家好嗎?見見我爹爹、哥哥之後,我再陪你一同仗劍天涯,掃平羅刹邪教。」

  司空遠從方家琪似水目光,領略出脈脈情意,不禁悚然一驚。

  暗想:自己不僅父母深仇在身,來日大難,更還有與神秘白衣少女那段刻骨相思,千萬不可再惹麻煩,再把這位天真嬌媚的方家琪,也害得墜入情海波濤之內。

  他心神一朗,立即搖頭答道:「方姑娘一番美意,司空遠極為感謝,但請恕我尚有急事在身,不能陪你……」

  話方至此,方家琪接口笑道:「什麼急事?哦!我明白了,司空兄是急於找你那位二妹。」

  司空遠本待搖頭,但轉念一想,覺得這正是使方家琪冷卻情懷的絕好機會。

  遂滿面神光地點頭朗聲說道:「對了,不管她是否對我失約,是否另結新歡,抑或業已綠葉成蔭子滿枝,司空遠卻石爛海枯,此情不二。」

  這幾句話兒,立意雖善,但效果卻恰好相反,不僅未能使方家琪對司空遠冷卻情懷,卻更使她對他加深了敬佩愛慕之念。

  因為女孩兒最欣賞愛情專一之人,司空遠侃侃獨語的一番話兒,正是這種情深的高度表現。

  方家琪聽完話後,臉上的一片天真笑意,立告消失,換成了一片情愁,幽幽說道:「司空兄,你既要去找你二妹,我自然不便相攔。但我們難道就僅此一聚,別後即散……」

  司空遠見她說至此處,業已盈盈欲泣,神色極惹人憐,遂心中不忍,接口安慰說道:「方姑娘不必難過,哪裡會僅此一聚。彼此行道江湖,仗劍遊俠,隨時均可再相逢呢!」

  方家琪淒然說道:「這種說法太空洞了,我們能不能把約會定得實際一點?」

  司空遠不忍過拂其意,想了一想,含笑說道:「方姑娘不是要幫我報仇嗎?則掃蕩羅刹教的巢穴之時,我們定可見面。」

  方家琪點頭說道:「好,我一定幫你。但羅刹教尚未明立門戶,搜尋恐甚費時,我想……」

  說到此處,忽然面泛嬌羞,赧然不語。

  司空遠詫然問道:「方姑娘想要怎樣?為何不說下去?」

  方家琪緩緩抬起頭來,深情款款,目注司空遠道:「司空兄,一年以內如果我找得著羅刹教的巢穴,自然可在仗劍除仇之際,彼此重逢。但若過了一年,此願未償,你是否可以和我定個約會之地?」

  司空遠方一沉吟,方家琪忽似頗為傷心,妙目中淚光盈盈,頓足叫道:「司空兄,你怎麼這樣看不起我……」

  說到看不起我,業已情懷難忍,淚珠兒簌簌直落。

  女兒家的微笑攻勢,固然已極厲害,但淚珠攻勢,卻更是魔力無邊。司空遠立告抵禦不住,慌了手腳,急忙安慰說道:「方姑娘莫要傷心,像你這等絕代俠女,司空遠正恐攀交不上,卻怎麼會看不起你?」

  方家琪聞言,收淚說道:「這樣說來,司空兄是意欲和我在一年以後,定個約會了?」

  司空遠點頭答道:「當然願意,時間、地點,都請方姑娘自行決定。」

  方家琪立即破涕為笑,帶著睫上淚珠,揚眉說道:「地點就定在你二妹對你約三次的那座橋兒之上,時間也就來個金風玉露一相逢吧!」

  司空遠聽得愕然,失聲問道:「方姑娘,你……你這是何意?」

  方家琪嫣然笑道:「我覺得這約會的時間、地點,都定得美極,遂想依樣畫葫蘆,也來享受一下那種銷魂情調。」

  司空遠從脊縫中,暗生寒氣地打了一個冷顫,心頭茫然,不知是禍是福?

  方家琪妙目深注,含笑問道:「司空兄,我把時間、地點,都已定好,你會一定來嗎?」

  司空遠業已騎上虎背,只好點頭答道:「我……我一定來。」

  方家琪慰然笑道:「你來就好,你雖在那座橋兒之上,空等三年,但第四年卻絕對不會落空。因縱或仍等不到二妹,也定會等到一個三妹。」

  司空遠心中一陣激動,不知是甜?是酸?是悲?是喜?

  方家琪繼續笑道:「我以後便改叫你大哥,你把我認作三妹好嗎?」

  美人情意,蝕骨消魂,司空遠根本無法拒絕,茫茫然地點頭答道:「好,好……」

  方家琪似乎喜悅得又想落淚,立即改口叫道:「大哥,我要走了,早一點回家省親,便可早一點尋找羅刹教,幫你報仇雪恨。你,你快把那座橋兒地點形狀告訴我吧!」

  司空遠約略一說,方家琪便連點螓首,軒眉笑道:「我知道了,我去過那座橋,也極愛那座橋,覺得那座橋上,每當黃昏日落,暮色蒼茫,或明月在天,夜涼如水之際,有一種淒然美感。」

  她淒然二字,是隨口而出,但卻把司空遠心中聽得怦地一跳。

  方家琪目中又現淚光,向司空遠幽幽叫道:「大哥,我要回家看我爹爹、哥哥去了,我們再……再見。」

  司空遠忍不住皺眉說道:「三妹,你……你要多多保重,萬一遇上什麼重大拂逆之事……」

  方家琪哪裡體會得出司空遠言外之意?不等他把話說完,便即接口笑道:「大哥放心,你也多多保重,並千萬不要忘了我和你所定的金風玉露之約。」

  說完,似乎目中淚光瑩瑩,趕緊強自忍耐,向司空遠略一揮手,便自轉身馳去。

  司空遠也不相送,只以一種茫茫情懷,悵然注目。

  但方家琪僅僅馳出八九丈外,便止步不行,伸手入懷,不知摸索何物。

  司空遠正欲訝然動問,方家琪業已回過身來,玉頰上滿布縱橫淚漬,向他赧然叫道:「大哥接住,我送你一樣東西。」

  隨著玉手忽揚,一道血紅光華,便向司空遠迎面飛到。

  司空遠輕伸猿臂,接住一看,見是一隻玉環,玉色赤紅如血,其上還有不少花紋,雕琢得極為精緻可愛。

  尤其玉環入手微溫,並有片蘭麝暗香,襲人欲醉,顯然是方家琪貼身佩帶之物。

  司空遠正在觀看,方家琪又自叫道:「大哥,這只玉環是我貼身佩帶之物,這一年之中,你若憶念我時……」

  說至此處,方家琪雖極倜儻大方,也有點說不下去。遂赧然住口,含淚回身,化為一朵白雲,飄落絕峰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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