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諸葛青雲 > 血連環 | 上頁 下頁 |
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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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遠說不出半句話來,只有走到岸邊,悵然目送方家琪奔往插雲嶺方向的飄飄白影。 直等人如電逝,影被山遮,司空遠方把那只血紅玉環略一摩挲,揣入懷內。 這只血紅玉環的雕刻極精,可惜司空遠雖已珍藏,卻未把玩賞鑒。 他如今的腦海之中,到暫把深仇、情愁,一齊拋開,只是替方家琪傷心難過。 因為從方家琪的言談舉措上,可以看出,此女實是性情中人,她為了孺慕思親,才在藝成下山,行道江湖前,先自回家省親,企圖一敘天倫之樂。 但所謂和和融融的天倫之樂,居然變成淒淒慘慘的斷腸之情。 如今插雲嶺下的山莊之中,業已沒有了白髮蒼蒼的方萬川,也沒有了意氣昂昂的方家駒,只有兩具桐棺,以及棺前的供品靈位而已。 試想方家琪喜孜孜地奔回家中,驟驚此變,她將如何禁受得住? 雖然,她是武林俠女,她比一般世俗女孩兒家,定必來得堅強。但如此劇變,直似霹靂當頭,又怎不震得她神智全昏,瀝心泣血。 司空遠越想越替方家琪難過,越想越替方家琪擔憂,竟心頭淒然,從目中垂落了不輕滴的珠淚。 淚珠兒在臉上發涼,才驚醒了司空遠,使他想起自己滯留峰頭,未免使那無相追魂宇文奇,等得太久。 他飄身下峰,一面馳回原處,一面心中思忖,但所思忖的,卻仍是有關方家琪之事。 首先所想到的,是仇。 方家琪有父兄之仇,自己有父母之仇,她要報仇,自己也要報仇,更巧的是雙方的不共戴天仇家,均在羅刹教內。 既承她一腔義憤,自願拔刀相助,不辭天涯海角,要幫自己報仇,則自己幫她報仇,也就成了義不容辭之舉。 她父兄雙亡,孑然獨活,成了孤女,自己也椿萱均故,別無親屬,是個孤兒。 遭遇上的相若,與身世上的相似,自然容易使人在情感上,迅速接近。 但司空遠卻暗運慧劍,凜然自覺,在他與方家琪湊巧相逢,快速接近的情感之上,劃了一道鴻溝。 因為司空遠覺得自己已做了一場夢,已容納了一顆心,不管夢是否已醒,心是否已碎,均不應該再在夢中作夢,心上疊心。 尤其呼延相一再諄諄相告,江夫人一身功力,蓋世無雙,自己報仇之事,直如以卵擊石。來日方長,正不知如何結果,又何必以這定將犯難冒險,朝不保夕之身,去與方家琪繼續纏綿,害得她異日柔腸寸斷。 司空遠推己及人,想得透徹以後,對於如何處理自己與方家琪之間的情感一事,有了明智決斷。 雖僅絕峰之上的風萍一面,但彼此如線引針,惺惺相惜,不可否認的,這是一段情,一段無法磨滅的情。 司空遠處理這段不可磨滅的情的決斷,是把它視為也限制為兄妹之情。 幫她報仇,幫她增強武功,加深閱歷,最後再幫她物色佳偶,匹配百世良緣,均是義兄對於義妹的應盡責任。 司空遠想到此處,心頭一陣寬慰,隔衣手撫方家琪所贈的血紅玉環,低聲自語叫道:「三妹,請恕我不能再為你開啟心扉,但司空遠永將視你如妹,並誓必為你尋得一個比我更強的終身歸宿。」 自語一畢,愁慮全消,劍眉揚處,發出一陣異常爽朗的英雄豪笑。 他心中百轉之下,一路行來,自然走得極慢。 等他到了原處,那位無相追魂宇文奇,業已不見蹤跡。 司空遠因自己委實去得太久,遂以為宇文奇是等得不耐,偶然走向近處,隨意遊覽。 於是,司空遠又在原處等宇文奇歸來。 等了一段時間,宇文奇尚未歸來,天光卻已到了長夜將終的接近黎明時分。 司空遠從一段樹樁之上,緩緩站起身形,正想設法尋找或呼喚宇文奇時,突然聽得一片簫聲,隨風傳入耳內。 簫聲本就屬於悲涼音韻,黑夜聞簫,尤其是秋夜聞簫,更增加了幾分悲涼之感。 何況那吹簫人仿佛也有滿腹傷心,一縷幽怨,以簫吐憤,借韻遣懷,遂越發把嫋嫋簫聲,吹得宛若孤舟淒泣,巫峽猿啼,分外淒涼嗚咽。 司空遠文武兼資,固識音律。起初他只覺得吹簫人的技藝極高,吹奏得異常美妙。 但漸漸由於音樂感人,情為之移,竟隨著簫聲嗚咽,激動各種悲懷,不自學地垂落了滿頰縱橫淚漬。 青衫盡濕,眼前一片冰涼,那簫聲,也到了若有若無的煞尾階段。 司空遠從音韻迷惘中醒來,看看自己胸前的一片淚痕,不禁搖頭長歎。 他頗想結識這位吹簫之人,遂循著簫聲傳來的方向尋去。 雖然,此時簫聲已停,但司空遠仍可猜出吹簫人是在一角山崖之後。 但他剛剛轉過崖角,不由怔住。 因為崖後是道山澗,澗上有座小小索橋,在橋的另一頭處,有位手執玉簫的白衣佳人,倚欄而立。 又是女人,又是白衣女人,又是背對自己的白衣女人。 更妙的是這位吹簫白衣女人,雖距離尚遠,看不見面貌,猜不透年齡,但那窈窕背影,又與司空遠的失約橋上人,及方家琪,均極為相似。 交了一位二妹,使他傷心,交了一位三妹,使他難過,司空遠哪裡還有勇氣,再去交結一位不知會使他如何的四妹? 就在他怦然心驚的一怔卻步之間,橋上白衣佳人業已下橋而去。 站在橋上就像,一走路兒更像,只可惜這是一道簡陋索橋,不是那道昔年壯麗,如今荒涼,宛若臥波長虹的十三孔橋而已。 司空遠真想叫,但由於此心難禁再生情的顧慮,又不敢叫。 略一遲疑,對方已如白鶴孤飛,隱入了索橋那邊的松林深處。 人已去,心仍疑,司空遠不禁暗自忖道:「天下身段相若,背影相似,連行動舉措,也絕相侔的白衣女子,真有那樣多嗎?」 他正想得出神,突然聽得一聲冷笑。司空遠這一驚,真非小可。 他吃驚不小的原因有二:一是這笑聲來處不遠,僅約三丈左右,對方到了這近距離,自己怎會茫無所覺?是對方功力過高,抑或自己心神旁鶩?二是笑聲中的森冷意味太濃,簡直有點不似出自人口。 司空遠一面驚心,一面定神,循著冷笑之聲,注目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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