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諸葛青雲 > 血連環 | 上頁 下頁
一四


  白衣少女聽他說得有趣,不禁嫣然笑道:「癡癡的等?你不妨說來給我聽聽,是在癡癡等些什麼?」

  司空遠毫不隱諱地應聲答道:「我們分別之際,她與我約定於七七之夕,在一座橋兒之上相會。」

  白衣少女秀眉微軒,點頭笑道:「這約會時間,地點,都定得好。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司空遠覺得這白衣少女,靈心慧舌,反應極快。不禁向對方看了兩眼,苦笑說道:「金風玉露一相逢,雖說便勝卻人間無數,但若金風玉露不相逢呢?」

  白衣少女果又立即會意地微點螓首說道:「這樣講來,是你那位二妹于金風玉露應相逢時,失了約了?」

  司空遠情愁別恨,齊現眉梢處,淒然一歎說道:「一年如此,兩年如此,我在那座橋兒之上,接連獨對織女牛郎,空等了三個七夕。」

  白衣少女以一種憐惜眼光,略注司空遠道:「世上盡多癡心女子負心漢,想不到你和你的二妹,竟成了負心女子癡心漢了。」

  司空遠俊臉一紅,耳根一熱。

  白衣少女笑道:「算了,人貴善心,不貴善色。你那二妹,既如此輕諾寡信,就算是天仙化人,你也忘了她吧!」

  司空遠搖頭答道:「不行,我忘不了她,縱然地老天荒,海祜石爛,我也無法把她從心中忘掉。」

  白衣少女問道:「假如你與她再相逢時,她已名花有主,綠葉成蔭子滿枝呢?」

  司空遠毫不猶豫立即答道:「那我只好獨嚼相思,永不再動家室之念。」

  白衣少女看他兩眼,嫣然笑道:「你這人雖然有點癡,有點傻,但卻癡傻得蠻有趣味。」

  司空遠忽然驚覺自己與對方交淺言深,有些失態。不禁一抱雙拳,赧然說道:「在下适才誤認姑娘,言語有所冒瀆,敬為陪罪……」

  話猶未了,白衣少女便把嘴角微撇說道:「我以為你是位胸懷坦白的老誠君子,誰知天狐露尾,仍然是個虛偽世俗小人。」

  這「虛偽世俗小人」六字,分量頗重,把司空遠罵得有點承受不起,皺眉問道:「姑娘,在下生平不善虛偽,這虛偽之責,是從何來?尚請見告。」

  白衣少女答道:「你剛才雖然認錯了人,是否也只叫了我一聲二妹?」

  司空遠點頭說道:「不錯,正是如此。但我自知冒瀆,業已陪罪……」

  白衣少女不等他再往下講,便自冷哼一聲說道:「虛偽之處,便在於此。你叫我一聲二妹,算得了什麼冒瀆?哪裡還需要陪罪?豈不是假正經嗎?」

  司空遠想不到對方毫不見怪,但也被這白衣少女的犀利詞鋒,問得無話可答。

  白衣少女見了他這副窘狀,臉色又霽,嫣然一笑說道:「好,你既然自認有罪,我就罰你。」

  司空遠道:「姑娘請定罰律,在下甘願接受。」

  白衣少女笑道:「這種風流罪過,不應重罰,我只罰你回答我一些問題。」

  司空遠點頭說道:「姑娘儘管請問,在下倒還自詡藝有未曾經我學,事無不可對人言。」

  白衣少女目光一亮,揚眉問道:「人與人不盡相同,你适才為何業已到了近前,仍把我誤認作你的二妹?」

  司空遠道:「因為姑娘纖細修短,與我那二妹幾乎完全一樣,遂使我從背影看來,無法分辨。」

  白衣少女哦了一聲,嬌笑說道:「身材背影既然如此相像,則聲音笑貌,又複如何?」

  司空遠道:「聲音笑貌,自然頗有差別,在下才知道誤認。」

  白衣少女笑道:「既有差別,我與你那二妹的差別如何?是她比較美?還是我比較美?」

  司空遠對於這項問題,頓覺有些尷尬,未能作答。

  白衣少女秀眉微軒,笑道:「不許不答,要知道我不是問你,是在罰你。」

  司空遠無可奈何地勉強答道:「春花秋月,各擅勝場……」

  一語才出,白衣少女便接口搖手說道:「我不要聽這種模棱詞令,我要你講句實話,非從兩者之間,分個強弱不可。」

  司空遠被她逼得無法,只好劍眉一剔,朗聲答道:「憑心而論,委實軒輊難分。但常言道得好:情人眼裡出西施,故而在我眼中看來,似乎我那二妹比姑娘還要美上一些。」

  他說完這幾句話兒,不禁提心吊膽,等待那白衣少女的氣憤反應。

  因為女孩兒家的愛美之心最強,好勝嫉妒最甚,既聽得己不如人之評,決不可能會平心靜氣。

  但那白衣少女聽完司空遠所說,偏偏平心靜氣,微頷螓首笑道:「你這種答話,相當誠實,令我頗為滿意。」

  司空遠大感意外,正覺驚奇,白衣少女又複微笑說道:「因為你既鍾情于你二妹,是以她便是無鹽嫫母,在你心中,也應視如西子南威。适才若是說我美過她,顯系當面奉承,甚或居心叵測了。」

  司空遠聞言,不禁對這白衣少女的智慧胸襟,感到相當欽佩。

  白衣少女又複笑道:「你姓什麼?叫什麼名字?」

  司空遠皺眉說道:「這問題是否也包括在處罰以內?」

  白衣少女搖頭笑道:「不是,所謂處罰業已執行完畢,這是友誼訊問,我覺得你這人頗有趣味,想和你交個朋友。」

  司空遠本來打算仍用宇文奇代他所起的玉面神龍管不平名字,但話到口邊,又覺得不應欺騙這天真無邪的白衣少女,遂從實答道:「在下複姓司空,單名一個遠字。」

  白衣少女聞言,閃動著剪水雙瞳,神光炯炯地盯在司空遠的臉上。

  司空遠被她看得臉上發熱,好生不自然,陪笑問道:「姑娘怎麼這樣看我?司空遠說錯了什麼話嗎?」

  白衣少女笑道:「你不是說錯了話,而是說少了話。我在看你這樣一位倜儻瀟灑,分明文采武功兩皆深邃的江湖俠士,為何真像個大傻瓜般,不懂禮貌?」

  又是一頓罵,也又把司空遠罵得滿心惶然,莫名其妙?

  白衣少女搖頭,妙目微轉說道:「我剛才聲明是友誼詢問,你既然回答姓名,足見得並非不願意與我交個朋友。」

  司空遠急忙陪笑說道:「姑娘天上神仙,竟肯折節下交,司空遠受寵若驚,哪有不願之理?」

  白衣少女嬌笑問道:「你既然願意和我結交,為何不問問我的姓名?難道也打算把我叫做二妹?或是再落後一步,叫三妹嗎?」

  司空遠俊臉通紅,無話可答,只好自我解嘲地抱拳一揖說道:「在下不會如此失禮,正想請教姑娘,上姓芳名……」

  白衣少女接口笑道:「你既有問,我當然說,我姓方,名家琪……」

  「方家琪」三字剛剛入耳,司空遠便心神一震,失聲說道:「方姑娘是由仙霞來此?」

  方家琪大感驚奇,揚眉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是從仙霞……」

  司空遠不等她話完,便指著那座新墳問道:「方姑娘對墳下淚,但不知墳中所葬之人,與你有什麼關係?」

  方家琪嫣然笑道:「我在仙霞學藝,因所練功方告一段落,又複思念爹爹、哥哥,遂稟明恩師,回家省親。這茅屋中所住,是位老婆婆,平素待我極好,此次順路探望。誰知新墳三尺,老婆婆業已化去,自然淒然落淚……」

  語音至此略頓,目注司空遠又複笑道:「司空兄,你怎麼只是問我,卻不答覆怎會知曉我來自仙霞嶺呢?」

  司空遠見方家琪一片天真爛漫,毫不知道老父、兄長均已身遭慘死,不禁皺眉說道:「方姑娘既來自仙霞,可是在苦因庵中,隨庵主獨臂神尼前輩,參研武林絕藝?」

  方家琪秀眉雙挑,好生驚奇,嫣然笑道:「司空兄,你究竟有多大神通,能把我師門來歷猜得如此準確?」

  司空遠拿不定主意,是否應該把她父兄凶耗,向方家琪略為透露,遂又向她問道:「方姑娘,令尊是否昔日威震中州的金刀鐵掌方老鏢頭?令兄的台甫,則是『家駒』二字?」

  方家琪揚眉笑道:「一點不錯,原來司空兄和我爹爹、哥哥,早就相識?」

  司空遠心中淒惻,搖頭說道:「我與令尊令兄,尚未相識,只是久仰大名,方姑娘既然回家省親,便請快回插雲嶺吧!」

  司空遠考慮結果,仍不忍把這令人心酸的噩耗,直接告知方家琪,只催她趕緊回家,或許能趕在父兄未蓋棺之前,見上最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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