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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故而聽完江孝所說,不禁大感愕然,目注這位白髮盈盈的老管家,急急問道:「令狐公子既然來此,他可曾說起你家小姐的蹤跡下落?」

  江孝皺眉說道:「也僅見過令狐公子一面,但問起我家小姐下落時,令狐公子卻未置答。」

  韓玨心中,著實懸念江上青,又向江孝問道:「令狐公子而今安在?」

  江孝答道:「豫南發生蝗災,及河流決口,令狐公子親攜萬兩白銀,和無數糧米,趕往救濟,如今不在『洛陽』!」

  韓玨聞得令狐雷不在洛陽頗覺失望,目注江孝又道:「老管家,在下久仰江大俠盛得高名,意欲一奠,但不知江大俠安葬何處?」

  江孝想起老主人,垂淚答道:「北邙山上,有江氏祖墳,尊駕既欲祭奠老主人,我可奉陪前去……」

  韓玨搖手說道:「不必,不必,『北邙山』中地勢,在天下頗熟,江氏祖墳,也曾去過,老管家垂頭勞步,請在此照拂莊中的修葺工務便了。」

  說完,抱拳一揖,便別過江孝,緩步而去。

  韓玨離開江家莊,準備了一份祭禮,便向「北邙山」而來。

  古來多少英雄客,一堆荒丘葬北邙,這「北邙山」既是有名葬地,其間自然滿布高低墳塚。

  「江氏祖墳」是在一片向陽山坡之上,不單占地不小,應萬木蔥蘢,景色極為幽美。

  韓玨目光略掃,便瞥見一座墳頭之前,矗立著一方「洛陽大俠萬里追風江子超之墓」的石碑。

  見墳思師,前景如夢,韓玨不禁心中酸楚已極地,拜倒碑前,放聲大哭!

  輕易不生病的壯健之人,一旦生起病來,必定十分纏綿厲害。

  輕易不流淚的鐵錚漢子,一旦流起淚來,必定傷心透頂,其淚如何!

  韓玨起初是放聲哭,後來是低聲哭,最後是喉內無聲,但淚珠兒卻仍沿著他那經過易容的臉龐,滾滾下墜!

  他來時中午方過,如今竟時近黃昏。

  夕陽光輝,本就容易引起人的傷感,尤其是照在這高低起伏的一片黃土壟中!

  韓玨內悲外感交集,本來他傷心事兒太多,傷心于第一位恩師「洛陽大俠」江子超的被「血符」群凶所害,身遭慘死,傷心的第二位恩師「通神羽士」李長玄的為了傳功于己,甘損天年,傷心于舊日情侶江上青的下落不明,難知禍福,傷心於自己與郁芳年的錯綜關係,不知結果如何?……

  有了這麼多傷心之事,無一不足令他觸緒興悲,韓玨的目中淚水,便始終不曾停過。

  藹然間,韓玨的淚水停了,他霍然抬頭,目注十丈左右以外的一株大樹,朗聲喝道:「樹後何人?你鬼鬼祟祟則甚?」

  樹後響起一個清朗語音答道:「尊駕這『鬼鬼祟祟』四字,用得略嫌過份了吧?『北邙山』又非私人圈囿,難道就只許你來追思友好,不許我來祭吊親朋麼?」

  隨著話聲,從樹後走出一位紅袍書生,正是「血公子」令狐雷。

  韓玨被對方用話問住,正自有點發窘,忽見來人竟是令狐雷,不禁心中大喜。

  但目光細注之下,覺得如今的令狐雷,英挺依舊,眉目間的兇暴狂傲之氣,卻已蕩然無存,語音也極清朗,不似昔日的宛若狼嗥。

  令狐雷緩步而前,見韓玨呆然目注自己,遂含笑說道:「尊駕為何這樣看我?莫非你認識我麼?」

  韓玨答道:「兄台有點像是名滿江湖的『血公子』令狐雷?」

  令狐雷笑道:「在下正是令狐雷,尊駕為何有『有點像是』之語?」

  韓玨直抒心中有疑,應聲說道:「兄台容貌雖然,但神情氣宇,卻有點異樣,尤其是話音方面……」

  令狐雷不等韓玨話說,便「哦」了一聲,接口笑道:「尊駕應知『相隨心轉』之語,『貌相』尚且能隨心轉變,難道『語音』就不能隨心轉麼?」

  韓玨點頭說道:「此話有理,在下也知令狐公子深仁厚德,澤被中州黎庶……」

  令狐雷搖手笑道:「散財賑災,理所當為,些許小事,不足掛齒!何況我之所以氣質改變,完全由於江大俠愛女江上青的苦苦勸化!」

  韓玨聽他提到江上青,一抱雙拳,陪笑叫道:「令狐公子,在下有樁事兒,想要冒昧動問!」

  令狐雷笑道:「以前我襟懷狹隘,如今則襟懷坦蕩,正所謂,『事無不可對人言』,尊駕有話盡問無妨!」

  韓玨指著恩師江子超的墳前墓碑,朗聲問道:「問得江大俠遭難之時,其獨生愛女江上青姑娘,是被令狐公子救走,她……她如今蹤跡何在?」

  令狐雷臉上神色微變,後目中神光如電地,盯在韓玨身上,不答反問,揚眉說道:「尊駕怎樣稱謂?」

  韓玨道:「在下姓王,單名一個玉字,令狐公子為何突然詢問賤名?」

  令狐雷正色說道:「我要先知道王兄身份,看你夠不夠資格詢問江上青姑娘的有關各事?」

  韓玨軒眉說道:「我是江恩師的記名弟子,也可算是江上青姑娘的師兄,令狐公子認為夠資格麼?」

  令狐雷目光略轉,點頭說道:「我明白了,江大俠業已安息九泉,如今在當世之中,你是最夠格關心江上青……」

  語猶未了,韓玨便惑然叫道:「令狐公子,江上青姑娘的同門師兄妹尚多,你這『最夠格』三字,恐怕對我用得不太適當吧?」

  令狐雷一聲長歎,向韓玨抱拳說道:「一別三年有餘,韓兄……」

  韓玨叫道:「令狐公子,你弄錯了,我姓王,不是姓韓!」

  令狐雷苦笑道:「韓兄,真人面前莫說假話,你所用『王玉』化名,加起來豈不恰是『玨』字?何況适才你竟在十丈以外,聽出我的聲息,除了曾得『通神羽士』李長玄全部真傳的『銀衫摩勒』,還有誰能辦得到呢?」

  韓玨不知令狐雷已與郁芳年見過,聽他一口道破自己身份,以及二度拜師之事,不禁呆在當地。

  身份既被識破,再若推諉,便足貽笑,韓玨只好抱拳一揖,赧然說道:「令狐兄法眼無差,小弟正是韓玨!」

  令狐雷拱手還禮,含笑問道:「韓兄多禮則麼?」

  韓玨滿面感激神色地,目注令狐雷道:「令狐兄仗義疏財,不單澤被中州黎庶,並助資重修江家莊,叫韓玨怎麼不深為敬佩感謝?」

  令狐雷搖手笑道:「韓兄不要謝我,重修江家莊,再振『中州劍派』之事,我也有相當責任!」

  韓玨聞言怔了一怔,問道:「這是『中州劍派』的弟子之事,令狐兄怎會有甚責任?」

  令狐雷道:「小弟雖非『中州劍派』的門戶中人,但與令師妹江上青姑娘的關係不同……」

  韓玨心中一震,接口問道:「令狐兄,你與我江上青師妹,究竟是……是甚麼關係?」

  令狐雷歎息一聲,搖頭說道:「此事講來話長,韓兄請坐,聽小弟對你仔細敘述。」

  說完,便在江子超的墳前,先行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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