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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他不慌不忙地,解開所著儒衫領口,從那幾乎比一般女孩兒家,還要白嫩得多的頸項之上,解下一根細細金鏈,金鏈末端,並系著一尊長才寸許的紅色「觀音佛像」。

  姬七娘目光注處,如受雷擊地,全身一震,膨脹白袍,立時平復,直豎的頭髮逐漸恢復原狀。

  她一面足下蹌踉,後退兩步,一面口中喃喃,低聲說道:「『血觀音』……真……真想不到……我會在此……地,見……見到『血觀音』……」

  陳其玉收好那枚「血觀音」,扣起領口,揚眉笑道:「就憑這尊『血觀音』,我可以叫你姬七娘麼?」

  姬七娘連連點頭答道:「叫我『姬七娘』,已經太以抬舉我了,小……小……小少俠叫我『姬賽花』吧!」

  這位「毒杖蛇婆」,態度既轉恭謹,陳其玉居然也收拾起高傲譏諷口吻,抱雙拳,含笑說道:「姬老人家,常言道:『饒人是福』,當年展伯母狄女俠,遠遊苗疆,驟遇毒蟒,怎知經人豢養,不是野物,劍下行誅,並無不當,何況事隔多年,原主已逝,老人家可否看在我與展兄金蘭義重,結拜情深份上……」

  姬七娘不等陳其玉話完,便連連擺手說道:「一見『血觀音』,天大仇怨,也告消除,前事不必再提,姬賽花敬謹請教,少俠怎樣稱謂?」

  說完,把手一揮,那些看來令人毛骨悚然的各種大小毒蛇,都一齊隱入豐草之內!

  陳其玉如今變得神色謙和地向姬七娘拱手笑道:「啟稟姬老人家,晚輩陳其玉……」

  姬七娘突然皺眉說道:「奇怪,『血觀音』的門下,怎會……」

  一語未畢,倏然住口。

  原來陳其玉乘姬七娘說話之際,施展「蟻語傳聲」功力,向他耳邊,悄然說了幾句。

  密語才入耳,姬七娘便住口不語,把目光注向展溫如,細看幾眼,點頭笑道:「骨俊神清,臨風玉樹,真是武林上品,展少俠,你好造化啊!」

  這句「好造化啊」,把展溫如弄得宛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只得抱拳恭身,向姬七娘深施一禮道:「展溫如謝過前輩海量相寬,不念舊怨之德!」

  姬七娘不肯受禮地,閃身讓開,搖手說道:「老婆子曾立重誓,終身當為『血觀音』之奴……」

  陳其玉接口叫道:「不要提甚麼誓不誓約,姬老人家當真肯掉過來幫助我們麼?」

  姬七娘點頭道:「當然可以,我和那『佛面醜心』無名居士,只是舊識而已,彼此間又沒有甚麼深厚交情。」

  陳其玉轉過臉來,向展溫如笑道:「展兄,我想告罪片刻,和姬老人家說兩句悄悄話兒,請你不要見怪!」

  展溫如知道陳其玉的師門必與姬七娘有甚特別淵源,遂含笑說道:「陳兄儘管請便,哪裡還用得著甚麼告罪之語?」

  話完,便負手走開,踱向一旁,眺賞夜色,好讓陳其玉與姬七娘悄悄談話。

  陳其玉並未多說,只在悄然數語後,便向姬七娘問道:「姬老人家認不認識諸葛大俠?」

  姬七娘搖頭笑道:「只欽其名,未識其人!」

  陳其玉笑道:「不認識也不要緊,老人家只要到我所說之處,聽從諸葛大俠安排,便可以幫我們了!」

  姬七娘微笑道:「好,這次我老婆子既可略報『血觀音』的宏恩,又可結識心儀已久的『臥龍秀士』,真所謂不虛此行!」

  談至此處,目注陳其玉道:「陳……陳……陳少俠既是『血觀音』門下,定系用劍,我想贈送你一柄特製圓型小劍,或許在途中對付什麼萬惡凶邪之際,可發生極大效用!」

  話完,取出一柄長才盈尺,周身無鋒,只有尖端極銳的圓形小劍,遞向陳其玉。

  陳其玉也不客氣,接過問道:「請教老人家,此劍妙處何在?怎樣用法?」

  姬七娘道:「這不是正經東西,但用來以邪制邪,卻又極具威力,你在情勢兇險時,只消把劍尖指定對方胸腹,用力按下劍柄所嵌黑色珠兒,或許便可轉敗為勝,扭轉局面?」

  陳其玉知道姬七娘既然出手相贈,必非凡物,遂滿懷高興地,把那圓形小劍收起。

  姬七娘笑道:「告辭,老婆子既效綿薄,前途必會再見!」

  話了之後,也不向展溫如打甚招呼,便自飄然隱去。

  陳其玉目送這位來得突然,也去得爽快的苗疆怪婆走後,向展溫如含笑叫道:「展兄,你會不會怪我有點鬼鬼祟祟?」

  展溫如笑道:「陳兄說哪裡話來,小弟知道像姬七娘這等善役蛇蟲的苗疆怪人,忌諱必多,她與陳兄師門,又必具特殊淵源,定然有些話兒,不願使第三人聽見!」

  陳其玉道:「其實也談不上甚麼特殊關係,只不過我師傅在大漠『白龍堆』,和天山『梅花溝』中,救過這『毒杖蛇婆』姬七娘兩次性命而已!」

  展溫如姹道:「救過兩次?……」

  陳其玉點頭道:「雙方本無交情,兩次都是湊巧遇上,一次是姬七娘在『白龍堆』上,遭夙仇以下流手段,設伏相待,不僅被擒,並將失節,為我恩師仗義所救,另一次則是在『梅花溝』底,遇上『子午寒潮』,人被凍僵,眼看絕命,又湊巧為我恩師以佛門無上神功,替姬七娘護住心脈,再慢慢調治復原!」

  展溫如恍然道:「原來令師對姬七娘有兩度活命深恩,難怪這位『毒杖蛇婆』,雖然來勢洶洶,卻在陳兄三言二語之下,便把與先母昔年的一段過節,慨然勾銷,不再計較!」

  陳其玉笑道:「這是巧事,也是小事,展兄不必放在心上。」

  展溫如道:「令師的法號莫非就是『血觀音』三字?」

  陳其玉略一頷首,含笑說道:「正是,但我師傅從來不在江湖走動,尤其生平足跡,未入中原,故而『血觀音』之號,幾乎絕無人知,對於任何武林人物,都陌生得緊!」

  展溫如聞言之下,心中不禁微詫?

  因為僅從「血觀音」三字之上,已可知道陳其玉之師,是位比丘尼,通常尼僧只收女徒,不收男性弟子,陳其玉莫非由於他姐姐陳瑤,或妹妹陳琪的關係,才……

  當……當……叮……叮……

  詫念未畢,一兩聲在靜夜之中,聽來越發令人神爽心清的鐘磬之音,隨風入耳。

  跟著,前路月光照映之下,現出了一角紅牆。

  陳其玉抬頭一看天光,向展溫如含笑說道:「展兄,如今離天明尚早,你既不急於趕路,我們便到那座寺院中,討杯香茶,或是擾頓齋飯,歇歇再走如何?」

  展溫如笑道:「隨便陳兄決定,但不知這角紅牆,是廟?是庵?若是此丘尼清修之所之所,或家庵等地,住持定屬女流,我們深夜相擾,就有點不方便了!」

  陳其玉目光一掃,揚眉笑道:「展兄不必多慮,你看見山門匾額上的字兒沒有,這是座『靜心禪寺』!」

  展溫如也已辨清字跡,頷首笑道:「既是禪室,相擾無妨,佛門中最講緣法,或許這夤夜山行的一茶一飯,也都早在所謂『前定』之內?……」

  說至此處,業已走到靜心禪寺之外,伸手輕叩山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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