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諸葛青雲 > 怒刀之虎 | 上頁 下頁
七四


  話一說完,繃緊的神經鬥然鬆弛,與伊詩菡重逢的喜悅掩來,他的昂揚鬥志,義憤轉淡,驀地眼中一黑,頭腦暈眩,咕咚栽倒。

  他一倒,伊詩菡只覺得天昏地暗,芳心似為尖刀剜挖,痛得嬌軀顫抖,可是動作卻比休相還快,一俯身便抱住了雷寒,忙不迭地往他口中塞傷藥,麗容刹白,喃喃自語,語音嗚咽:「你不能死,不能死啊。你不會死的,我相信你不會死的。」那楚楚可憐的模樣,教人為之一掬清淚。

  雷寒周身關節漸轉僵硬,肌膚漸漸冰涼,那顆傷藥始終納不入他口中,伊詩菡急得淚珠兒滴滴滑落。

  休相道:「讓老衲試試。」自懷中取出「九轉還魂奪命丹」,左掌一股柔暖的內力揉松雷寒口唇,右掌心內勁一送,將丹丸逼入腹內,繼而說道:「請把他交予老衲好麼?老衲須以真氣護住他的心脈。」

  他的話聲溫和慈祥,令伊詩菡覺得有著無比的溫馨與希望,依言杷雷寒交給他。

  休相接過,立時躍落地面,隨意擇了一間禪房應用。

  稍遲,休渡、休智、休覺三僧連袂奔近,掌門休渡道:「師弟,你萬莫用自身的內力助他療傷。休覺師弟,你來。」

  休覺答應一聲,迅即躍上僧榻,盤膝坐在雷寒身旁,右手掌心貼在他腹部氣海穴,注入內力真氣。

  休渡道:「史施主,敝寺保護不周,致令友受此重傷,老衲深感慚愧。你救了敝寺兩名僧人,老衲銘記五衷,縱然未有此事,以他的俠義胸襟,老衲亦當傾全寺之力救治。只是目下情勢,唯有老衲的師弟足能抵擋強敵,故而不得不行權宜之策,尚請姑娘見諒。」

  伊詩菡淡淡一笑:「無妨。」她精擅醫術,雷寒的脈搏似斷似續,呼吸時有時無,一條命去了九成,除非真有大羅金仙來救,否則救他是僅能盡人事聽天命。

  休智也諳悉此理,因而一直緘默,一顆九轉返魂奪命丹救不回的話,投兩顆一樣無濟於事。

  伊詩菡癡癡地望著雷寒,神色平靜得辨不出她是悲、是喜,抑是憂。她腦海縈繞著的只有一個意念:「他若死了,我要跟著他去,我才不要離開他呢。」眸裡看到的不是榻上垂死的雷寒,是義忿填膺、威猛豪壯的雷寒。

  得休覺的內力相助,複得少林療傷聖藥,雷寒的心跳、呼吸略趨正常,但微細孱弱,好比那風中殘燭,生死系於一線之間。

  晌午,寺僧送來齋飯,伊詩菡兀自癡坐,兀自楞楞的守著雷寒。

  休渡來探視時,察覺飯菜未動,歎氣勸道:「他的生死要緊,你的身體也要緊,倘若他蘇醒轉來,見到你不吃不喝,他會不高興的。」

  佛門弟子須摒除七情六欲,心靜如止水,他說這些話,有違佛門戒律,可是他忍不住要說誆勸慰。

  伊詩菡聽了,淡淡笑說:「他不會罵我,他只會疼我惜我。大師不信的話,等他清醒,您就知道了。」

  休渡搖搖首,無言而去。

  休緣、休智二僧給雷寒輸入的內力,再不能起作用,他昏迷依舊,手足軀體仍是涼颼颼的。少林寺僧幾乎想放棄不管,可是瞧了伊詩菡的模樣,眾僧無不感動,乃繼續營救。

  日影西沉,天色近暮,漸漸暗了下來。

  休渡、休相陪著伊詩菡,休劫在輸內力給雷寒,屋內靜得針落可聞。

  一名知事僧叩門稟報:「寺外有位施主求見,他說要來找位伊姑娘,並說十萬火急。」

  休渡道:「寺內沒有一位姓伊的女施主啊。」

  伊詩菡茫然渾沌,於身外事置若罔聞。

  休渡看看她,吩咐道:「你速去請那位施主至此,不得有誤。」

  知事僧快步請人。

  那人來到禪房,不待引薦,即抱拳一揖:「掌門休渡大師,戒律院休相大師,晚輩在這兒問好。」

  休渡仔細打量這個年輕人須臾,道:「施主料必是長江中游素負盛名,號稱『送淚使斷腸』的青年高手,馮送淚馮施主。」

  來者正是馮送淚,他道:「晚輩不過粗通幾式劍法罷了,算不得是高手。晚輩是奉家主人之命,專程送藥來的。」

  他逕自行到伊詩菡面前,道:「伊姑娘,裘爺說途中多風波險惡,要我拿些藥來,雷……」瞧她目光癡滯的望著一處,瞬也不瞬,心中一動,循著她目光看去,失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休劫遮住了雷寒身軀上盤,因此馮送淚進來之時未曾發覺。

  馮送淚定了定神,登即說道:「我這兒有參王,快煎了給他吃。」

  伊詩菡霍地跳起,道:「參王在哪?參王在哪?」僅只半日時光,她已大顯憔悴。

  馮送淚為之暗歎,從懷裡取出油布包,雙手遞去,道:「伊姑娘,參王在這兒,你快煎了給他服。」

  休相喜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雷施主這可有救了。」

  休渡含笑點頭,喚來寺僧,著令速速備妥藥壺、火爐、木炭,搬至禪房外廊下。吩咐罷,叫師弟休劫停止輸內力,休劫狐疑的道:「掌門師兄,不救他了?」

  休渡把馮送淚送參王來的事說了。

  伊詩菡緊緊抱著裹著參王的油紙包,興奮得團團亂轉,轉一圈向馮送淚道謝一遍,幾圈轉下來,她道謝的次數不下卅次之多。

  藥爐、藥壺一備好,伊詩菡迅即謹慎翼翼的切下幾片參王,測好水量,放入藥壺煎煮。油紙包層層疊疊拆封,滿室彌漫濃馥芳鬱的參香,歷久不散。

  休智連奔帶跑的趕來,就是聞說有稀世奇珍的萬年參王之故。他捧在手裡仔細端詳,道:「他再受十次這麼重的傷,這些參王也盡夠救得。」

  聽他說那兩指半寬,巴掌長,半分多厚的份量,竟能救人十次,有些感到懷疑。

  休渡道:「馮施主,你是單獨前來?」

  馮送淚道:「不。我有一位夥伴在山下的一戶農宅暫宿。」

  休渡道:「你告訴老衲那位施主在哪兒,老衲遣人去接他上來。」

  馮送淚搖首道:「那人與他有嫌隙,不上來的好。我家主人雖命他陪晚輩同來,卻不許教他得知。」說完,不再多作解釋,恢復昔日的漠然神色。

  休渡瞭解他的個性,也不再多問。

  藥一煎好,休相幫著伊詩菡,喂雷寒喝下。一頓飯時分後,雷寒的臉色微現紅潤,氣息強了些許,心跳搏動亦強勁了些,但尚未蘇醒。

  是晚,馮送淚自請守護雷寒。伊詩菡也澈夜不眠不休的守著。少林寺武僧則在禪房外巡逡哨戒。

  一晚無事,天方透曙,伊詩菡煎好了藥,喂著雷寒吃了。

  休相大師又哄又騙,伊詩菡兼因雷寒傷勢大好,才順從的喝了小半碗粥。

  休智來探視,伊詩菡懇切的問道:「他喝了參湯,怎麼還不醒?」

  休智道:「他在重傷的情況,猶奮戰卻敵,體力消耗過巨,雖傷勢已穩定轉好,體力兀自未複元,昏睡不醒反而對他有莫大的益處。你別耽心,老衲估計至多三日,他必定會清醒轉來,因他身體健壯,康復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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