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媒俠侶(37)_諸葛青雲

三七

　　因仗義借馬之人，在第二張紙條上，已有「……見汗血馬，還菊花青」的指示，自己獲得代步，節省體力，光受惠，已然不小，如今怎能再腆顏強留別人的通靈寶馬？

　　故而，杜丹向空稱謝完畢，眼看那一青一白兩匹馬兒，隱入密林以後，便毫不猶豫地，立即攜劍登峰！

　　杜丹輕功不弱，到達「三柳坪」，不過是未末時分。

　　除了那徑約兩尺的三株巨柳以外，這片將達「天柱峰」頂的高廣石坪之上，根本闃然無人！

　　杜丹心知對方既花了那大心思，遞送「人頭帖」，便絕對不會爽約！如今尚不見人之故，定是由於那匹「菊花青」的腳程絕快，使自己到得太早！

　　既然為時尚早，他樂得調息凝神，加以利用的，作遍內家功夫，使氣機活潑，體力保持在最宜與人拼命惡鬥的彌沛狀態！

　　主意打定，先向三株巨柳，躬身抱拳，行了一禮，然後就在右面與中央的兩株巨柳之間，盤膝坐下，調氣行功。

　　杜丹行禮之故，是為了尊敬暗中幫助自己的武林高人！因高人指示內，既有「三柳神」的字樣，自己不妨便相信「柳」已成「神」，來個縱不致當真有甚好處，也絕對不會有甚麼壞處的，向「三柳神」行禮致敬！

　　他一經靜坐，胸中便躁矜漸息，百慮齊消，慢慢龍虎相調，神與天會！

　　杜丹作罷了一遍內家功行，天光已約到酉末……

　　一條黑色人影，倏然捷若靈貓的，飄登「三柳坪」上！

　　來人不單戴有黑色面罩，身上並披著一件寬大黑色長袍，使人看不透他是何形相？

　　但杜丹在對方登上「三柳坪」後，才略一注目，便哂然說道：「精擅『勾魂無影身法』的，當世武林中，絕無分號，我會看不出你是誰麼？慕容如月，不必小家子氣，這些黑色面罩，寬大黑袍等障人眼目用具，都已無必要了！」

　　黑衣人冷「哼」一聲，立即摘去面罩，脫了長衣，果然正是昔年在武林中也頗以「美豔」聞名，但如今歲月不居，韶華逝水，業已剩下幾分徐娘風韶，眼角眉梢，略存殘餘妖媚的「勾魂毒女」慕容如月！

　　慕容如月現出本來面目，向杜丹盯幾眼後，微興感慨地，喟然歎道：「綠鬢半蒼，豐神非昔！杜丹，你……你也老了？」

　　杜丹站起身形，苦笑一聲道：「慕容如月，你既興流光如駛，白髮催人之歎，何必還在我業已當眾封劍歸隱了一十七年以後……」

　　慕容如月不等杜丹往下再說，便接口沉聲叱道：「杜丹，你且想想，人生最寶貴的，非『名』非『利』，乃是『青春』！為了你，使我蹉跎歲月，虛擲青春！這種比天還高，比地還厚的深仇大恨，我能放得下麼？」

　　杜丹歎道：「你既然放不下，大可登門訴怨，拔劍尋仇！或許我十七年孤淒歲月，已活得不太耐煩，會延頸束手，讓你有所快意！你何必殃及無辜，去害死獨孤月如，弄甚玄虛，送甚『人頭帖』呢？」

　　慕容如月冷笑道：「哼，無辜？獨孤月如會無辜麼？」

　　杜丹道：「她與你素昧生平，她的『辜』在何處？」

　　慕容如月的目中突閃厲芒，軒眉朗聲答道：「常言道：男想女，萬重山；女想男，隔衣裳！當年我慕容如月豔冠江湖，拜倒我石榴裙下，希冀顏色的少年好漢，俊秀英雄，真是不計其數！倘若沒有獨孤月如，賣弄風騷，對你勾魂攝魄，我怎會掉過頭來，青眼相垂，反遭白眼的，因你不能如願，雙宿雙飛，浪費了萬金難買，無法追回的最寶貴青春歲月？……」

　　杜丹皺眉道：「自古婦人多善妒……」

　　慕容如月的牙關微挫，加以補充道：「除了妒，還有恨！當初，我愛你，你卻愛她，害得我傷心欲絕！如今，我才在殺你之前，先跑到『巫山』，去殺了她！使你在身體痛苦之前，先好好享受些精神痛苦！」

　　杜丹冷笑道：「我雖歸隱，『靈辰劍』鋒利如昔，『絕情劍法』可能更妙似當年，你真有把握，能夠殺得了我？」

　　慕容如月道：「你既接了我的『人頭帖』，我當然有把握能夠殺你！只要我能擋得住你那相當淩厲精妙的『絕情八十一招』，我便可以絕對掌握整個局面！」

　　杜丹有所省悟的愕然問道：「你是精於用毒之人，莫非又在那『人頭帖』上，對我用了奇毒？」

　　慕容如月相當得意地，陰笑答道：「你對尋常『江湖帖』，慢說是摸，可能連看都不會看它。但以『金髮嫦娥』獨孤月如人頭所制的『特別請帖』，卻另當別論，不怕你在一見之下，心亂情迷，鑽進我的圈套！故而，只要你一解『人頭帖』上的束囊『金髮』，便已名登鬼錄，命進『枉死城』，中了我的『勾魂毒』了！」

　　杜丹方廢然一歎，慕容如月又複得意笑道：「我怕你知曉中毒後，會不敢前來『終南三柳坪』赴約，故而用的不是急性劇毒，而是『子不見子慢勾魂』！你昨夜『子時』中毒，不到今夜『子時』，『勾魂毒』將發作前，便算調氣行功，細搜經脈百穴，也不會發現任何不妥當的跡象！」

　　杜丹聽完慕容如月的這番得意之語，抬頭仔細看了一看天光，從鼻中冷「哼」一聲，軒眉說道：「如今，天才交『戌』距離『子』刻，尚有將近兩個時辰！在那種『勾魂毒力』發作前，足夠收拾你了！你雖心機陰惡，千算萬算，卻決沒想到我便到得這樣早吧？」

　　慕容如月絲毫不見有所緊張地，接口緩緩說道：「這種情況，雖然有點出我意料，但也不足為慮，因為，你既來得太快，必系經過了長途飛馳，相當勞累！則原定『子』時的毒發期限，也就會自然而然的，提早上個把時辰……」

　　杜丹哂道：「你一向算無遺策，這次想是報應臨頭，凶機蔽塞，不曾想到我萬一獲得神駿代步，是乘馬而來，根本不曾消耗掉甚麼體力？……」

　　慕容如月不等杜丹往下再說，便陰笑接道：「這種機會不大，但即令如此，卻也無妨！你只消一動殺機，凝聚真氣內力，施展『絕情劍招』，和我拼鬥數十合後，也就等於『子』時已屆，到了『鬼門關』口！」

　　杜丹不知何故，有點呆呆出神，靜等慕容如月話完，方以一種憐憫目光，看了她一眼，緩緩說道：「慕容如月，你慣於用毒，江湖中造孽已多！但今天卻休要再想殺我，因為，有人要殺你了！」

　　慕容如月聽得神色微驚，目掃四外，詫然問道：「我在謀定動手以前，曾加仔細調查，你確實久絕交遊，不會有幫手啊！『三柳坪』更又高又僻，絕無閒人路過，還會有誰想殺我？」

　　杜丹一字一字的，沉聲答道：「獨……孤……月……如……」

　　慕容如月聞言，心中頓時一寬，雙目厲芒又爍，縱聲狂笑說道：「別人都還可以生出企圖殺我妄想，但『金髮嫦娥』獨孤月如卻是絕對辦不到了！她屍已化血，頭已制帖，比你先見無常！縱有一腔戾氣，想尋我報復，魂靈兒也無法再出『鬼門關』，由『四川巫山』，飛來『終南』作怪！」

　　杜丹冷笑一聲道：「那不一定？……」

　　語音頓處，忽然以一種悲中帶喜的怪異腔調吟道：「柳樹既能生金髮，九幽或許放『嫦娥』？……」

　　慕容如月莫名其妙地，目注杜丹叫道：「杜丹，你說甚麼？是被我嚇瘋了吧？柳樹若生『金髮』，豈非天下奇談？……」

　　杜丹居然伸手一指，煞有介事的，又複吟道：「怪事經常有，奇談不斷聞，柳樹生金髮，勾魂必斷魂！慕容如月，你還笑我瘋了心？我到真要笑你瞎了眼了！你且仔細看看，那當中一株巨柳的樹幹之上，正在生長些甚麼東西？……」

　　慕容如月順著杜丹手指之處，目光一注，先是全身微微一顫，跟著便疑心所見非真，是自己生了幻覺！

　　原來，當中那株巨柳的樹幹之上，突然有十來根金色秀髮，冒了出來，呈現越冒越長情況！

　　慕容如月是在「川東巫山」的「神女峰」左近，親手害死「金髮嫦娥」獨孤月如，並把她化血斷頭！怎相信一個屍已化血，並沒有頭顱的鬼魂，會藏身在這當中巨柳的中空樹幹以內，用她的特殊金髮作怪？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