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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玄靈婆意興飛揚的說道:「正當老婆子要走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了姍姍,也看中嬌嬌,遂改變原意,留了下來,親自找尤菁談判,她答應把姍姍交給我,老婆子怎好平白搶別人的徒弟,這才許以治癒尤菁的毒僵為交換條件,哪知病治好了,姍姍卻不見了,當時還道她們師徒串通弄鬼,老婆子很生氣。尤菁迫不得已,她才把當年西北道上那件往事和盤說了出來,也許你不信,老婆子有幾個問題,你能否平心靜氣據實回答我?」

  她把真實經過,略加改變,說來倒也入情入理。

  胡瑩玉忖想良久,疑慮雖未盡消,卻也找不到玄靈婆話中瑕疵,只好說道:「前輩問罷,胡瑩玉知無不言,言無不實不盡。」

  玄靈婆頷首道:「能夠如此,老婆子才好給你們作個公平的處斷,我問你,當你得到丈夫噩耗的時候,曾否找過尤菁拼命?」

  「找她拚過一次,那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誰強誰弱?」

  「武功難分伯仲,但她有把紅毛毒劍,使我近不得身。」

  「如果徒手爭搏呢?」

  「鹿死誰手很難說,但兩三百招之內,誰也休想得手。」

  「你丈夫潘迪的武功,與你相較又如何呢?」

  「拙夫較勝一籌。」

  「徒手爭搏,尤菁與潘迪勝算誰多?」

  這是一個問題,胡瑩玉早曾想過多次,只是想不通,但她還是根據事理,率直答道:「尤菁斷難取勝,除非暗中下手,出其不意,或有可能。但也須拙夫在毫無警覺與防備的情形下。」

  「當年事件真相你曾調查過?」

  「調查過,事緣一對平常百姓爭吵而起,與拙夫絲毫無關。」

  「潘迪制命傷在何處?」

  「掌碎頭顱。」

  「傷在前額抑在後腦?」

  「前額。」

  「身上有沒有其他傷損,譬如針傷或暗器?」

  「全沒有。」

  至此,胡瑩玉始恍悟事情果有蹊蹺,其實,這也不是多麼深奧難懂的道理,如果她能冷靜下來,仔細的推敲下,自己也未嘗想不出這諸多可疑之處,只因張晃傳言太過逼真,先入之見,牢不可破,重以尤菁因此一舉成名,使得她在仇恨之外,又增加了一層嫉妒,心心念念,日夜營謀,必欲除去尤菁而後快,其他的事,再也不去多作思考罷了。

  現在經玄靈婆就可疑之處,逐點提示出來,頓時悟澈報仇找錯了物件,不勝內疚的說道:「如非前輩適時提醒,胡瑩玉幾乎一誤再誤,尚幸尤菁毒僵之體,業經前輩治癒,晚輩感同身受,大德不言謝,師姊我們走吧!」

  三婦襝衽一禮,便待率眾離去。

  玄靈婆即時又把她喚住,問道:「胡瑩玉,殺夫之仇你不想報了?」

  胡瑩玉一怔,惑然問道:「事隔多年,線索毫無,這仇如何報法?莫非前輩能指示迷津?」

  玄靈婆義形於色道:「老婆子當時不曾在場,不能憑空指證,但是,一些自鳴清高的人,殺錯了人還要教人背個駡名,老婆子也是看不慣,二十年艱辛歲月你都熬過了,何妨再熬一年半載,比張晃高半頭,操齊魯口音,不就是線索嗎?再找找張晃,問他事發前後曾否見過這麼一個人……」

  胡瑩玉由衷感激說道:「多謝前輩指教!」

  「別插嘴,老婆子的話還沒說完呢。」

  微微一頓,接著又道:「有一件事,你必須記牢,你丈夫是一掌致命的,足見仇人武功極高,萬一找到了這個人,你可得估量著點,別報不成仇,再賠上一條命,那可是划不來的事。」

  天下最能打動人心的,就是一個「誠」,玄靈婆這幾句出自肺腑之言,胡瑩玉激動得眼睛裡都見了淚光,肅容一拜,道:「胡瑩玉敬謹受教!」

  她幼遭孤露,英年誤入歧途,改投蛇心妖後之後,武功確有長足的進步,可是一樣沒有得到過人間的溫暖,玄靈婆以一陌不相識之人,如此熱誠對待她,如非身邊尚有艾雯等人,恐怕她再也不想回轉祁連,受那妖後師徒的驅策役使了。

  玄靈婆又道:「姍姍是個好孩子,跟著你們師徒未必能學好,老婆子有意成全她,女報父仇,名正言順,也算我幫你一點忙,如果你願意,十天之內把人給我送到嵩山峻極峰。」

  胡瑩玉欲言又止。艾雯卻道:「姍姍已去祁連,此刻追趕,恐怕也難追得上,前輩好意,只有期諸異日了。」

  看樣子,胡瑩玉似是千肯萬肯,只苦作不了主,想來她在祁連的處境,未必如何順心?

  玄靈婆臉色一沉,道:「這事我不勉強,如果姍姍被你們師徒教壞了,老婆子可是不答應,滾,快滾!」

  祁連妖女走得不見蹤影,不遠處現出尤菁、褚家宏表姊弟,疾步趕來。

  玄靈婆好像背後長了眼,頭也沒回便知來人是誰,揚聲喝道:「不教你們來,怎麼不聽話,強敵俱退,還不把握時間,把我給你們改正的辭句,練那玄陰真氣,老婆子嵩山還有要緊的事,不能再多耽誤,你們放心,稍時有暇,我自會去營救姍姍那個孩子的。」

  話落身起,疾射遠去,霎眼不見。

  ▼三十四

  鬱鬱蒼松,朦朧曉霧,一聲接連一聲的悠揚鐘聲,自曉霧籠罩下的松林中傳了出來,含蘊著一種無形的啟示力量,使人塵慮盡消,寵辱皆忘。

  被譽為武林泰山北斗的少林寺,已經開始早課了。

  其時,大門還未開,天也沒全亮。

  然而,朦朧曉霧中,卻有一個模糊的人影,但看他走過來,又走過去,腳步是那麼樣的急促而細碎,不難想見他的心情必然也是非常的焦躁不安。

  晨鐘梵音對他似乎也不發生絲毫影響。

  他是誰?

  又有甚麼急事呢?

  也不知過了多久,呀然一聲,寺門終於打開了,走過來兩個小沙彌。

  出家人的確是六根清淨,那麼大的一個大活人出現在寺門前,兩個小沙彌竟好像沒看見,一左一右,拂動掃把,清掃起落葉來了。

  門一開,那個人就已經止步停身了,小沙彌沒理他,他卻不能不爭取主動了。

  有急事嘛!

  他走向左邊那個年歲稍大一點的小沙彌面前,微一抱拳,輕聲說道:「南海弟子狄華康,有急事求見掌門,敬煩小師傅代為傳報。」

  這時,陽光漸盛,霧也稀薄了很多,守候在少林寺山門前的,誰說不是狄華康,只是他那清秀的面龐上,卻籠罩著一層深重的憂慮。

  他到嵩山已經兩次了,在過沔陽的時候,就已聽到了一個不好的消息,傳說他師父為了了斷昔年的舊怨,邀約西荒一怪在峻極峰決鬥。

  如果這個消息,是說西荒一怪約他師父決鬥,他或許還能相信幾分,現在,消息把他師父說成是決鬥的主動,無論如何他是不會相信的。

  原因是他師父的為人,他最是清楚不過,沖和恬淡,歸隱以後,更是海闊天空,襟懷寬大無比,怎會仍記舊怨,更如何能輕動無名?

  他絕對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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