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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侍女當然得照料主人的一切,包括住宿打尖與外界打交道。

  南門外大街有不少客店,旅客通常不喜歡在城內投宿,城外可以任意所之,半夜啟程也無人干預。

  在飛天夜叉的指示下,趕車伙計在悅來老店的停車場停下了。

  「這家客店冷冷清清,一定不好。」葛春燕提出抗議:「林姐,換一家好不好?」

  「冷冷清清少雜亂,別挑剔啦!下車下車。」飛天夜叉推開車廂門,不擊跳板一跳而下,白了半躺在車內的桂星寒一眼:「公子爺!別再睡啦!到了地頭,還得四處走走呢!」

  「天氣暖洋洋,車行輕晃,正是大好睡覺時光,好安逸哦!」桂星寒跳下地,裝腔作勢伸懶腰,打呵欠,正經八百撣青衫上的塵埃:「這裏就是陳州府?怎麼這樣亂糟糟?不像一座歷史名城呀!」

  開始搬下行囊的車夫,是個年紀已半百的漢子。

  「公子爺,這裏是城外,是有點亂,城裏就好多了。」車夫一面說,一面向奔來招呼的店伙示意提行囊,等店伙一走,突然放低聲音:「公子爺,最好不要住這家悅來老店。」

  「為什麼?」飛天夜叉瞪了車夫一眼。

  「這家店常年鬧鬼,是有名的鬼店。」車夫不住搖頭:「最好換一家。」

  「鬼店?有鬼?」葛春燕興趣來了:「妙哉!我從來就沒見過真的鬼,假鬼卻見過好幾次。捉一個真鬼來逗弄,一定怪好玩的。」

  她的嗓音十分悅耳,聲音也不小,引起附近一些人的注意。她美麗的面龐,與穿的華麗衫裙,也受到注目,說的話更令那些人吃驚。

  一個小姑娘居然要捉鬼來玩,難免令人吃驚。

  停車場停了幾輛客車貨車,不遠處大得上車馬行人往來不絕,人聲嘈雜,這時正是落店時光,但這家悅來老店,投宿的旅客卻零零星星。

  停車場對面是拴馬欄,有五個長程旅客,正在把五匹健馬拴在欄上,解鞍卸馬包準備落店,有三名店伙在照料座騎。

  五騎士都是慓悍的彪形大漢,穿了天青色對襟騎裝,鞍袋插有刀劍,皮護腰有暗器鞘袋。

  五個騎士的目光,全被葛春燕吸引過來了。

  唯一留意五騎士的人,是警覺性最高的飛天夜叉。

  仍是飛天夜叉至櫃檯打交道,流水簿上留下她們三人的路引記錄:林蘭、葛芝、桂星。

  減少一個寒字。身分是開封府學附學生,兩侍女。

  府學附學生,正式的名稱是附學生員,也就是俗稱的秀才。附,不是公費生,但秀才身分卻是不假,算是有身分地位,官府不能任意徵調差使的上等人了。普通州縣的治安公人,見了秀才便矮了一截。

  一般公人,極少會把一個秀才,與一個朝廷要捉的兇犯聯想在一起,可以減少許多不必要的麻煩,穿州過縣,也可以享受稍特殊的待遇。至少在一些執行公務的捕快線民心目中,盤查盯梢一個秀才,是十分愚蠢的事,吃力不討好替自己找麻煩。

  安頓在三進客院最好的兩間上房中,洗掉一身風塵安頓停當,已經是黃昏降臨,旅客落店最混亂的時光,客院裏陸續有旅客進住,但數量不多。

  飛天夜叉在外面走了一趟,返回時神情怪怪的。

  客店供應膳食,晚膳送到桂星寒所住的客房外間。房中已掌了燈,外面隱隱傳來旅客的活動聲浪。

  「這問客店真的有鬼。」飛天夜叉一語驚人。

  飛天夜叉的綽號是妖神,當然她不怕鬼,居然說起鬼來煞有介事,正經八百不像開玩笑。

  「是嗎?男鬼還是女鬼?」桂星寒也正經八百反問,臉上有掩不住的惡作劇笑意。

  「你放正經一點好不好?」飛天夜叉要惱火啦!

  「你礁,我不是很正經嗎?」桂星寒忍住笑:「鬼由心生,這是正直不阿的人所持的信念。修道人承認有元神,也就承認有精魄的存在。精魄,也就是俗稱的鬼。不論是元神或精魄,本身是沒有形質的,只能存在於虛無的狀態裏。本質強烈的,或許會依附在某種有生命或者無生命的體質內,借以延遲消散的時間。」

  「你在鼓吹迷信嗎?」葛春燕忍不住向他挑釁。

  「這與迷信無關,我只是說明一種迄今為止,仍是撲朔迷離,很難證實的現象而已。元神或精魄一旦離開軀體,它就成了無形質的異物,本身已沒有力量存在,所以不會也不能傷害有軀體的生物。傷害人的是人的本身,與神鬼無關,所以正直不阿的人,看法是正確的。絕大多數的人怕鬼,他卻不知道,鬼更怕人。人實在沒有理由怕鬼,因為人死了仍可變鬼,鬼死了那就神形俱滅,連鬼都做不成啦!呵呵!你打聽到甚麼風聲了?」

  ▼第二十一章 緊迫跟蹤

  「鬼。」飛天夜叉沒好氣地說。

  「別生氣嘛!甚麼鬼?」

  「酆都五鬼。」

  「唔!聽說過這些人物。」桂星寒說:「三峽上游涪州一帶江面,無惡不作心黑手辣的黑道大豪,陰狠惡毒的殺手兼隱身大盜。他們躲在陳州?不可能呀!」

  「剛到的,就住在這家客店裏。」飛天夜叉消息之靈通,頗令桂星寒驚訝。

  「算了吧!我們還在逃禍避災,見不得天日地亡命,不能多管閒事。」

  「大寒,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要來的終於要來。依我看,恐怕與小燕子有關。」

  「怎麼與我有關?」葛春燕惑然:「我跟你們第一次外出遊蕩,除了在新鄭裕州認識一些高手名宿之外,與其他的人毫無接觸。」

  「你沒忘了張知府的家小吧?」飛天夜叉問。

  「沒忘呀!張家的家小已經躲起來了……」

  「彌勒教的妖人圖謀張家,是受四川方面妖匪所委託,要將張知府的家小,擄至四川安慶府,作為脅迫張知府的人質。酆都五鬼來自四川,你沒想到有何關連嗎?」飛天夜叉的思路,銳敏廣闊,有謀士的才幹。

  「那也與我無關呀!在張家主事的人是伏魔劍客張永新。」

  「但你是唯一在各方走動,連錦衣衛也對你另眼相看的人。你自己以晚輩自居,不知道自己的重要,別人可不這麼想,你受到各方重視是事實。」

  「哎呀!沖我來的?」葛春燕一驚。

  「不久自知。」

  「林姐,你是說……」

  「如果我所料不差,恐怕與我們三人都有關。我擔心的是,彌勒教妖人已經循蹤追來了。」

  「唔!真得預防萬一。」桂星寒心生警兆:「但也不必心慌自亂腳步,我們提高警覺,料亦無妨。」

  「要不要查底?」

  「先不必打草驚蛇。明天咱們四處遊覽,靜觀其變。」桂星寒沉著地說。

  ***

  陳州是古太昊氏之墟,周代古陳國的都城。這座歷史名城留下許多古跡,值得一遊。但府城的形勢和面積,皆比新鄭裕州小了四分之一,外面用護城堤團團圍住,似乎隨時皆可能被沙河和蔡河淹沒。

  古跡應該首推城郊西北角的古太昊陵,但當時卻不「應該」,因為那時只是一片隱藏的廢墟,沒有人加以整理。這座號稱中國金字塔式的古陵墓,直到後來的大清皇朝,乾隆十年才奉敕整修,設官春秋祭祀。

  做天莫做四月天;忽冷忽熱,乍雨乍晴,每個人的要求都不一樣,所求不遂就怨天罵人。

  桂星寒三人打扮得光鮮亮麗,攜了雨傘和食籃,布包捲了雨傘,也捲了刀劍。

  客店在南門外,當然先遊覽城南的勝境。出街口不遠,東面就是厄臺古跡。厄臺,也叫弩臺。

  但去年春季,已改名為弦歌臺。

  這是一片久經風雨摧殘,很少加以整修的原野,一邊是一處畝大的土高臺,另一邊是一座建有臺基的佛寺,不倫不類,哪來的古跡?

  他們僱了一名店伙做嚮導,一看當地的光景,心涼了一半,這開甚麼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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