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中岳 > 濁世情鴛 | 上頁 下頁
四三


  「那刀客鬧事,起因由於他與那些人的衝突,波及我們的人,我們已經損失慘重,再由那些人公然出面協助,那刀客更為振振有詞興風作浪了。如果因此而驚了聖駕,今上不砍我們的頭,都堂大人也會砍咱們的腦袋,或者咱們要死在天斬邪刀下……」

  「你給我閉嘴,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陳百戶勃然大怒,拍案怒叫:「天王菩薩也驚不了聖駕。禁衛軍一到,立即全面封鎖,連蒼蠅也飛不近車駕,你簡直杞人憂天。快,給我派人去通知守護天尊,明天午夜之前,砍不了那混賬刀客的頭,我就砍他們的頭充數,以免那混賬刀客撒野。」

  今上,指皇帝,是京都的官方人士對皇帝的內部稱呼,意思是當今皇上。

  都堂,指目下的錦衣衛指揮使陸柄。京都人士,稱他為陸堂。衛所的部屬,則稱他為都堂。其他人士,也有稱他為陸都堂的。

  陸指揮使名列天下四大奸惡之一,但卻是唯一不陷害正人君子的人。

  目下陸指揮使正親領侍衛與御林軍,保護車駕南下承天。

  今夜,現在,此時此刻,皇帝大禍臨頭。

  當日皇駕駐蹕衛輝府,夜宿行宮。

  行宮失火,風狂火湧,皇帝身陷火海中。

  陸指揮使是陪伴皇帝長大的,他的母親是皇帝的乳母,兩人感情深厚,情同手足。

  陸指揮使親自揮動火斧,衝入火海把皇帝背出,鬚髮被火燎光了。

  據傳說,他是火德星君降世,大火燒不死他,連背上的皇帝也沒受傷。

  今天,是二月二十八子夜。

  新鄭城皇帝車駕前面的先遣專使行館,也發生了重大事故。

  衛輝行宮大火,有目共睹,不得不向外發佈消息,以「數有前定」輕輕交代了事。因為隨行的神霄保國宣教高士陶真人陶神仙,早已在車駕進入衛輝之前,一陣大旋風把車駕颳得人仰馬翻,陶神仙已經算定將發生大火災,數已前定,無可避免。

  同時,也未卜先知,算定皇帝死不了。

  新鄭事故,由於皇帝仍在大河北岸,些小事故沒有發表的必要、因為那與皇帝無關。

  陳百戶是先遣治安人員的指揮官,對錦衣衛那一群外圍密探的辦事效率,一直就具有充分的信心,認為這些人武功高強,無所不能。

  一個區區刀客,算得了什麼?但死了幾個人,這位刀客居然敢揚言要掀起焚天烈火,他的信心動搖了,首次對那些外圍密探產生不滿與懷疑,一怒之下,產生求助外力的念頭。

  彌勒教有不少神仙級人物在這裏,正是可以借用的最佳外力。

  彌勒教在京都,與錦衣衛東西兩廠,明裏是對立的,暗中卻有不足為外人道的默契,在利害關係上,各行其是,各取所需,互不侵犯。

  這種默契,其實是嘉靖皇帝所「暗中」授意的。

  陳百戶一發怒,包括呂參贊在內的八名屬下,怎敢再陳明利害?軍令如山,他們唯一可做的事是服從。

  「屬下遵命。」呂參贊的臉,成了難看的苦瓜臉:「屬下這就派人發出訊號。」

  「發訊號?不派人去找?」

  「稟告長上,他們有一組人,就潛伏在縣衙附近,留意一切動靜……屬下是指守護天尊那些人。負責聯絡的是副使楊百戶,他可以發訊號將那些人的首腦召來。」呂參贊據實稟告,其實這件裏通外人的事,大家心知肚明,陳百戶早已知道底細。

  彌勒教不在南北兩京附近造反,這是「默契」主要條件之一。因此,彌勒教的人不可能向皇帝行刺驚擾聖駕,而且是該教發展的護身符。

  殺死一個允許他們發展存在,甚至暗中支持他們獲有生存空間的皇帝,對該教毫無好處,有百害而無一利,反而是大災禍。

  繼承的下一個皇帝,會允許該教暗中生存發展嗎?

  陳百戶敢借助彌勒教外力,當然知道雙方的微妙關係。

  他的部下當然有人不同意。

  狼子野心,一涉及利害關係,這些教匪很可能鋌而走險,會發生失去控制的大災禍,驚動聖駕不可收拾。

  呂參贊就是不同意者之一,認為身負重任的人不宜玩火。

  「我要馬上見他們。」陳百戶不再追問。

  「屬下這就派人請楊副使發訊。」呂參贊心不甘情不願應喏,退至堂下,找來在角門等候差遣的下屬,耳語片刻打發那人立刻動身。

  楊副使帶了一些人,以縣衙作行轅。陳百戶所住的縣大爺官舍,其實也位於縣衙內。

  ***

  縣衙徹夜辦理要公,警衛森嚴,進出的人,皆需檢查兵符腰牌。

  其實,縣衙已被錦衣衛佔用,各地區的治安負責人,已派至全城各地區設立警備站。縣衙所留下的人,全是高階層人士。

  外圍密探的幾個聯絡人,並沒有長駐在縣衙指揮,他們必須按情勢的變化與需要,親赴責任地區指揮坐鎮。

  冷劍天曹這一組外圍密探,人數最多,責任地區在城西南角,以及城外的西鄉和南鄉。

  他這一組,也就是與天斬邪刀發生衝突的當事人,因此重要的負責人,經常在縣衙聽命,由信使傳遞最新的消息,隨時向上級呈報情勢的變化。

  陳百戶要召見彌勒教的城內聯絡人,冷劍天曹這一組人,與彌勒教關係密切,哪能少得了冷劍天曹參與?

  最先趕到的是冷劍天曹一組五個人。

  其中的方世傑氣色仍然不好,上次挨了桂星寒一腳踢中小腹,傷勢沉重,雖有武當療傷至寶龍虎金丹救治,顯然還未完全復元。

  片刻,兩名軍官領著三位男女入廳,成為陳百戶的貴賓,所有的人皆頗感驚訝。

  熱烈客套一番,貴賓的姓名也讓主人驚訝。

  為首的貴賓,是風華絕代,驚艷四座,淑女氣質醉人的吳娥姑娘,所佩的輕靈女性飾劍,寶光四射,十分華麗。

  洵洵溫文外型如中年書生的吳世,毫無嚇死人的氣質和體格。腰間所佩的劍,分量可就不輕了。

  高不及四尺的老株懦,面貌蒼老醜陋的吳飛,卻挾了一把與身材同高的鐵骨天王傘,重量可能也與身材幾乎相等,至多相差一兩斤而已,誰也不明白怎能用來打鬥?

  三個男女的姓名,串連起來,字音就與「無我」、「無是」、「無非」一樣。

  所有人都明白,那是嘲世的假姓名。

  年華雙十千嬌百媚的吳娥,吸引了所有眾人的注意力。彌勒教人才濟濟,怎麼選一個美麗的小姑娘出來撐大旗?委實令人驚訝,莫測高深。

  方世傑眼都直了,似乎忘了體內的傷痛。

  他的身分地位不高,總算不敢露出勾引女人的惡形惡相,但自始至終,他的目光不曾須臾離開吳娥的身軀,魂不守舍,甚至到了神魂顛倒的境界了。

  雙方客氣的引介,冷劍天曹地位低,卻忍不住搶先發話,臉上懷疑的神色顯而易見。

  「據在下所知,貴方此地的負責人,是一位姓孫的人。」

  冷劍天曹在官方的地位低,只是錦衣衛武學舍的一位教頭,一個聘僱人員,根本沒有軍人身分。

  但在江湖道上,卻是名號響亮的高手名宿,與江湖人打交道勝任愉快,說話極為有分量。

  「是呀,吳姑娘,我的屬下,從未提及你們三位呢。」陳百戶接著提出疑問。

  「那位孫大叔已調至城外另有公幹。」吳娥嫣然一笑,用極為悅耳的嗓音解釋:「城內的一切事務責任,午後改由我負責。我午間剛由南面趕到,這半天工夫,所發生的事故動靜,我可說已經全部了然。陳大人請放心,有何需要我們效勞之處,但請吩咐,定然不讓諸位失望的。」

  「姑娘想必已經知道,仍然是有關天斬邪刀的事。」

  陳百戶粗眉深鎖,臉色不豫:「你我雙方都出動了不少精銳,但迄今仍毫無線索。這件事十萬火急,務必在明晚子夜前,至遲不能超過破曉時分,如不能在這期間,將這個罪該萬死的刀客斃了,將引起嚴重的後果,很可能城內封屋城外封村,三十里內斷絕行人……」

  「哈哈哈……」廳門外傳來震耳的狂笑,人影當門而立。

  所有的人皆大驚,有大半的人跳起來拔刀劍在手。

  「天斬邪刀!」冷劍天曹駭然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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