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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哦!你……」

  「好像所有的人都認為,丈夫之所以成為壞人,都是家有不賢妻所致。」她神情悲憤:「不知是那一位吃狗屎長大的古大聖大賢說的:家有賢妻,丈夫不遭橫禍。又說:妻賢夫禍少,子孝父心寬。天啊!好像天下的男人好壞禍福,女人都必須負責。其實女人一旦出嫁,便成了夫家永世翻不了身的奴隸,她能做什麼?怎能把丈夫教成聖賢?」

  「范大姐,不要激動。」荀文祥輕撫她的粉頰,摸了一手淚水。

  「我的故鄉在瑞昌,得罪縣城的豪紳,幾乎鬧了個家破人亡,只好遷至九江謀生,獲得我那當家的老爹幫助,總算獲得定居。家父心存感激,嫁女相酬。」

  「荒唐。」荀文祥搖頭苦笑。

  「我那公公是潯陽武館頗有名氣的館主,性情暴躁驕傲。你知道,武館是歹徒惡棍的培養所,城狐社鼠的集會巢窩,建幫組會的集中營,稱雄道霸的基地。婚後不到一年,公公為了護短,門徒受辱,親自帶了門徒,去踢星子縣另一家武館的山門,被打得吐血抬回九江,內傷不治進了天堂。婆婆是個藥罐子,一年到頭腰痛胸痛肚子痛,反正渾身樣樣痛纏綿床席;一急一氣之下,不到一月也上了天堂。父母一死,我那當家的像是獲得徹底自由,與那些師兄師弟正式成為城狐社鼠,做了娼門的紅人,把我丟在家守空房。就這樣,我有責任?兩年之後,我只好離家自謀生路,從此我恨透了男人。」

  「范大姐,我抱歉……」

  「唷!誰要你抱歉啦?我不會要你負責的。」她吐出苦水之後,心情突然獲得解脫,換上了笑容:「你不同,你絕不可能成為人間賤丈夫。我喜歡你,可惜你晚生了好幾年,你我今生無緣,相逢恨晚。你不記仇,叫我一聲大姐,我會為你去死……咦!」

  「不要動,靜觀其變。」荀文祥手上一緊,不許她跳起來,眼中神光乍現,可以感覺出躍然欲動的氣勢。

  了慧庵主和美麗女郎,寶相莊嚴從四丈外的樹影中踱出,緩步接近腳下無聲無息,地面的枯葉小草居然沒發出鬆動的聲響,真像兩個幽靈幻現,飄移。

  美麗女郎的面龐酡紅上頰,也流露出怒意,晶亮的明眸想移開目光,卻又一瞥之後隨即移回。

  荀文祥與鬼手琵琶都是男裝,兩人並靠在樹幹上,親密地像是並肩擁抱,任何人看了,絕不會產生第二種念頭,一個可能是女強人的大姑娘,有勇氣看已經算相當大膽了,難怪這位女郎臉上有羞怒的神情流露。女郎挾有用布包住的長劍,毫無疑問定是一位女強人。

  荀文祥不帶劍。鬼手琵琶的劍藏在包裹內,包裹放在右面丈外的另一株大樹下,那是她準備露宿的地方。她想跳起來去抓包裹取劍,有劍在手膽氣也壯些。

  荀文祥的右手,本來讓她作枕,這時緩緩抬起收回,動作緩慢溫柔,毫無緊張蓄勁的現象。

  他倆不移動,無意挺身站起,沉著的神情,流露出無畏無懼的氣勢,有效地消除對方猝然攻擊的反應,但也限制了爭取防禦先機的機會。

  通常迅速的行動,定會引起對方立即採取激烈的本能反應。靈貓伺鼠,一步步潛行接近。如果老鼠突然出現警覺的神情,一動之下,貓必定立即採取行動撲上去。

  這時突然出現的人,必定是敵非友。

  敵我未分,陌生人相逢,通常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能把所看到的人都當成強敵,先下手為強。

  了慧庵主的臉上,本來也有點不屑的怒意,但隨著腳步的接近,突然變成欣然的神情。

  「你們果然有了前後夾擊的準備。」了慧庵主輕拂著拂塵,語氣沉靜不帶火氣,雖然說的話充滿殺伐味。

  「你在說些什麼呀?」鬼手琵琶有點憬悟,來人確是沖他倆而來的,乾脆裝糊塗。

  「女施主必定是白鳳姑娘。」了慧的目光又轉向荀文祥:「那一位想必是萬里鵬程少谷主了。」

  情勢明朗化了,只是認錯了人。

  美麗女郎的面龐,恢復了原貌,羞病的神情不再明顯,顯然對男女相悅在一起並不介意,兩個男人可就令人難以接受啦!

  猝然撲上的危險消失了,正式打交道短期間不會有危險,畢竟是有身分地位的人,有打交道的風度修養。

  「哦!你這位師太認識我?」荀文祥沉著地扶起鬼手琵琶,相挽相扶挺身站起。他很小心,平靜緩慢的行動,不會引發對方先發制人的暴發性攻擊。

  攻擊的情況必然會發生的,問題是何時發生。他終於爭取到有利的時間,避免受到猝然的攻擊。

  「貧尼是跟在你們後面來到此地的,比你們晚三四天離開信陽,雖然不認識你們,但卻是為你們而來的。」了慧庵主站在三丈外,隨時皆可能一閃即至。

  「我們也不認識你們……」

  「事到如今,多言無益。兩位出現在此地,想必對停留在上官集的人了然於胸了,貧尼如果所料不差,程少谷主既然在此,銀龍那些人果然不曾東走,定然與白鳳姑娘的親友在舒家聚會。兩位請隨貧尼前往上官店,以便一同前往鄧州舒家,了斷火焚瑞雲樓,與夜劫襄城大戶的懸案,兩位施主幸勿相拒。」

  一切都明白了,是追蹤白鳳南下信陽的人。

  「哦!師太與這件所謂懸案有關?」荀文祥神色依然不變,沒流露警戒的神色。

  「貧尼釋了慧,新鄭縣知止庵住持。」了慧庵主有耐心地闈明自己的立場:「襄城鄧施主,是敝庵的外地名譽護法檀樾。火焚瑞雲棧夜劫襄城大戶,這已經不是普通的尋仇報復江湖恩怨事故,而是劫盜重刑案了。貧尼助鄧檀樾追兇,是情理中事。」

  「哦!庵主原來不是以江湖道義,幫助鄧國安的了。」荀文祥冷冷一笑:「以重刑案稱這件事,形同兒戲;你一個出家人,重刑案關你什麼事?出家人四大皆空,請告訴我什麼叫四大皆空好嗎?我在洗耳恭聽。」

  了慧庵主臉色變得很難看,像被平民冒犯的王公貴胄。這種牽涉血腥的事件,佛門弟子早該迴避的。

  「少谷主好厲害。」了慧庵主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依然明亮的大眼中異光森森:「看來,必須強請兩位了,事非得已,得罪了。」

  「很好,在下也有意留客,留你們與上官集你的人打交道,看你請得動我呢,抑或是我能留下你。」

  「小蓮,你去請白姑娘。」了慧庵主揮手示意。

  「徒兒遵命。」小蓮慢慢解開布卷,取出連鞘長劍,插在腰間的鸞帶上,舉動柔和冷靜,信心十足,佛門定靜的修養到家。

  「切記收斂心神,不可冒進。」荀文祥挽住拔劍欲出的鬼手琵琶,附耳鄭重地叮嚀。

  「兄弟,看出什麼了?」鬼手琵琶也低聲問。

  「這個尼姑潛藏內修的修為,似乎不是正宗的禪門心法,有一股異常的邪味隱約可以感覺出來。這位門徒沉靜平和的外相,是裝出來的。我估計她必定先採守勢,耗掉你六七成真力,抓住好機,就會以雷霆萬鈞的攻擊,突然把你擺平。記住,將計就計。她不能等,你能等就勝了一半。」

  「好,我會小心的。」

  小蓮持劍行禮,劍尖一降,便滑進一步立下門戶,有章有法,赫然名家風釆。

  「舒家的邪劍,鬼神難測。」小蓮心平氣和毫無懾人氣勢,甚至出現恬靜的笑容:「小鳳兒,我得防著你一點,請進手。」

  等於宣示防守為主,讓客主攻,不出荀文祥所料。

  鬼手琵琶不想糾正對方的錯誤。她對白鳳的劍術不算陌生,事實上在結夥同行期間,她不時留意白鳳與人交手,對劍路變化頗有心得,短期間冒充白鳳,並無困難。

  她是江湖這一代年輕高手中,相當出色名氣在前列的名人;雖然真正懾人的是黑玉琵琶,但劍術的造詣並不差,只是很少用劍與人搏鬥,她也不攜劍。黑玉琵琶被荀文祥踏毀,她不得不佩劍自保。

  「那我就不客氣啦!」她揮劍直上,快速地招發七星聯珠,以猛烈的連續衝刺,豪勇地搶攻,氣勢如虹。

  荀文祥劍眉深鎖,暗叫不妙。

  不是說好了要收斂心神,不可冒進嗎?七星聯珠是狂野的連續進手狠招,極耗真力,兇猛有餘,靈巧不足,對方可以靈活的內功,誘使攻勢後期成為強弩之末。

  這簡直就是強攻猛壓的拼命打法,要一招就把對方擺平志在必得。

  小蓮正好相反,劍起處身形小步滑退,以防守最嚴密的雲封霧鎖化招,劍以小幅度守住中宮,對方風雷驟發的七星聯珠,無法長驅直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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