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中岳 > 逸鳳引凰 | 上頁 下頁 |
九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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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施主,有件事我想弄清楚。」中年尼姑並不像一個有道的佛門弟子,說話時目光直接平視:「你確定今早在十里亭那兩個年輕高手,是鬼見愁派來有意折辱你們的人?」 「一定是。」乾坤一劍提起這件事就羞惱交加:「如果是旅客,應該經過這裏。但包括你們留在這裏的人,所有的村民皆不曾發現這兩個混蛋經過。」 「卜施主,鬼見愁如果存心折辱你,在新野城當眾折辱,豈不多增幾分光彩和聲威?」尼姑了慧的分析頗有道理:「他犯得著在無人目擊處,冒斷送一些人手的風險,和你拼老命?」 「這……是有點不合情理。」乾坤絕劍總算不糊塗。事過境遷,能有時間冷靜思索,就會接受勸解;憤怒時通常會失去理性,不接受別人的意見。 「貧尼懷疑,會不會是施主的仇家,派人故意折辱你的?施主個人的恩怨,如果影響這裏的事,恐怕會增加不少困難,施主得趕快把這件事了斷才好呢!」 橫生枝節,肯定會誤事的。 「庵主是否多疑了?」乾坤絕劍對仇家的事不以為然:「在下的仇家,不會遠跟出千里外進行報復,也不會折辱了事。也許我錯怪了鬼見愁,這只是偶發的事故,運氣不好,碰上兩個初出道的初生之犢,看我們不順眼,抓住機會初試鋒芒。在下年輕時,也曾經做過這種蠢事。庵主問這件事,是懷疑在下會連累國安兄的事嗎?」 「施主請不要誤會。」了慧庵主有點不悅,語氣冷淡:「貧尼只是隨便問問而已,別無其他用意。鄧施主的事原因單純,應該不會招惹不相關的人干預。貧尼打算四處走走,留意有何不尋常人物活動。」 「庵主請便。」 *** 這間民宅的內進臥房小窗,不但可以看到巷尾的景物,也可遠眺東面的一部分嶺腳。如果把頭伸出窗口,可以看到向北上升的嶺脊。官道從嶺腳繞過,西面通過上官集。 「小蓮,你沒越過官道查看?」了慧庵主從窗內,指指東北一帶嶺腳:「人可能上嶺去了。」 年華雙十的美麗女郎將頭伸出窗外,觀察片刻搖搖頭:「徒兒循蹤到了官道旁,恰好有一隊西行的旅客經過,無法找出足跡,以為那人沿官道走了,並沒想到他會越過官道登山,所以失望地返回。」小蓮說:「這種買食物的小事,沒造成任何傷害,師父為何還要過問?」 「我疑心是舒家的人。」 「應該不會是舒家的人,他們不會派人遠出五六十里外踩探,甚至對我們派去偵查的人不予置理。徒兒肯定地相信,舒老邪絕對有能力,擒捉我們的人取得口供,沒有派人到這裏偵查的必要;他也怕我們擒捉他的人。」 「為師仍然有點不放心。」 「師父的意思……」 「如果是舒老邪的人,跟在後面弄鬼,在緊要關頭突然發動襲擊,前後夾攻,局面誰控制得了?」 「這個……」 「準備走,跟我去看看,弄清了才放心。」 「好的,徒兒這就準備,要不要帶劍?」 「帶上,不能大意。」 不久,師徒倆到了集東的街口。官道穿過巿集,街口便是官道進入巿集的門戶,設了夜間可以關閉的柵門,管制巿集的出入。 街右的一家小店門外,一個村中的少年,倚在門外的一株李樹下,大啃一個烙餅。少年穿破舊的圓領衫,葛布青褲有不少補丁,可能家境不太好,一個粗烙餅就是午膳。任何人也不會對這種少年留意,街巷中有許多這種青少年。 師徒倆當然沒留意,向東走上了逐漸上升的官道。 *** 食物共有兩份,午膳和晚餐。預計晚上在這裏露營,不用再到巿集另備晚餐了。 食罷,用水葫蘆的水洗漱,飽餐之後心情愉快,遠離塵囂沒有煩惱。 鬼手琵琶號稱江湖浪女,按理適合生活在繁華世俗中,居然在脫離塵囂處身山野時,心情反而顯得奔放活潑。 「嗨,兄弟。」她將盛有晚餐的食籃,急掛在樹上,向倚樹放鬆身軀安坐的荀文祥嬌叫:「你既然要在塵世修積外功,總該有認定某種身分的打算呀!不管你預定何種身分,都不能從一而終,要經常改變身分,才能應付各種千奇百怪的世事變化。但卻不能採用方外道人的身分,你還沒活到四十多呢!穿道袍梳道髻走在大街上,一定被抓去法辦。」 「哦!我說過我要穿道袍嗎?」荀文祥用雙手倚樹作枕,懶洋洋顯得無聊:「誰規定積修外功一定要穿道袍的?我修的不是天師道,從來也沒穿過道袍呢!」 「你以往穿的寬大……」 「是及博袍演變而成的很適體的長衫,有七成像古代士大夫所穿的制衣。你如果到神祠上香,留心看看某些神祇的服飾,是不是與我的長衫差不多?古代那些所謂神的人,塑像的服飾就是制衣,寬大穿著麻煩,把身軀深藏在衣內。穿這種改良型博袍,裝神弄鬼妙用無窮,可以盛藏作多法寶,揮舞時可以幻發風雨雷電,厲害吧?」 「你的確會裝神弄鬼,會幻發風雨雷電,我領教過了。」她喜吟吟走近傍著荀文祥坐下,拉下荀文祥的作枕右手,親暱地以對方的肩窩作枕:「連你的漁鼓,也會幻發風雨雷電。我用琵琶御音,只能擾亂三丈以內的人神智。喂!別藏私,教我幾招,如何?」 「唷!你好像認為是分糖果,隨便分給你幾塊嗎?」荀文祥仍然懶洋洋,毫不介意有女在懷:「你知道那會花多少多月下苦功?我修了十四年,還是門外人未登堂奧呢!老神仙說我天資和根基都是天生的奇材,天生奇才修煉也如此困難。在白龜神祠,我一急就用上了真正的御神心法,幾乎走火入魔,非常危險。你如果妄練妄用,很難想像會有什麼後果。」 「小氣鬼。」她伸出纖指點在荀文祥的鼻尖上,心情喜悅的神情美感十足:「捨不得是嗎?」 「捨不得讓你苦練吃苦頭是真。」荀文祥捉住她的手,在掌背輕咬一口,大笑:「呵呵呵!我知道你的鬼心眼裏,在打些什麼妙主意了。」 「說說看。」她妮聲笑問。 「想給我買一個漁鼓,自己買琵琶,希望結伴走天涯,向我偷學一些零碎。」 「自作聰明。」她偷笑:「不會啦!你只會拍著漁鼓,唱些忠孝仁愛搶救墮落人心的老調,或者因果報應悲情勸世文。我,唱的卻是風花雪月郎情妾意,哥哥妹妹有傷風化的絕詞俚調,配起來根本不搭調。」 「你不要鑽牛角尖,對自己有點信心好嗎?」荀文祥懶洋洋的神情消失無蹤:「琵琶號稱鬼樂器,可演奏千奇百怪的魔音;漁鼓的如意變化節奏,比天鼓更仇越。你奏十面埋伏,添加吶喊馬嘶;我伴奏京都第一鼓手李喜五的作品亂石崩雲三十六撾,添加過脈春雷驚蟄,保證可以滿座皆驚,人人血脈賁張心動神搖,奮然而起。」 「老天爺,你到那兒去找聽眾呀?綁架?」她故作驚怪,大聲抗議:「這世間人慾橫流,人心都死了。你演奏一些振奮人心的不合時宜樂曲,豈不是有意給自己過不去嗎?居然要拖我下水,跟著你一起倒霉,一起餓死,真是豈有此理,該打!」 說打就打,輕擂了幾粉拳。最後被荀文祥抓住她的粉拳,兩人笑成一團。 「我決定回九江,回家看看。」她止住笑,重新將螓首枕在荀文祥的肩窩上,躺得舒舒服服:「看我那個當家的是否還活著,是否等我回去替他辦身後事,畢竟名義上,我仍然是他的妻子。他斗大的字認識不了一籮筐,肚子裏沒有半滴墨水,那能像艷詞大師柳永一樣名滿青樓?那些秦樓楚館的艷妓,不會像弔柳七一樣替他送葬,得要我替他料理身後事,唉!」 吐出一聲深長嘆息,她先前的快樂神情消失無蹤。 「范大姐,不要想得太多。」荀文祥緊攬住她的纖腰,一手輕撫她的秀髮:「人生有許多無奈,所以有人看破紅塵;有些人自暴自棄,糟蹋自己的生命。浪子回頭金不換;你那位當家的,也許已改邪歸正……」 「兄弟,不要諷刺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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