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中岳 > 逸鳳引凰 | 上頁 下頁
七七


  新仇舊恨湧上心頭,他臉色難看。

  「他們最好不要找我,哼!」本來忘了仇很的平靜心湖,像突然被人投石而湧起漣漪重起波瀾。

  「應該暫時不會。除非你永遠耽在玲瓏山莊不出外走動,否則……不談這些,我是來送漁鼓給你的,今後我不再吃唱道情這口卑下飯了,送給你這行家好好把玩。你是書香門第荀家八龍的後裔,不可能背著漁鼓走天下混口食,有這玩意在身邊,威力在你手中,必定比九音魔鈴厲害百倍。平時把玩,你會在其中獲得不少樂趣。至少在受到人世慘重打擊百劫餘生之後,借這具漁鼓發洩悲痛哀傷的情懷。」

  「唷!你還會說俏皮話呢!」他阻止天涯浪客取下在肋下的鼉皮漁鼓:「謝啦!你留著。這玩意如果在傷心痛苦時把玩,眼淚得用臉盆盛裝。我根本不需借用樂具做武器,背在身上是大累贅。」

  其實漁鼓也可以演奏一些輕快的曲調,比腰鼓優異多多,變化更複雜活潑,甚至可與最複雜的琵琶合奏。

  荀文祥之所以買漁鼓,主要是為了追查天涯浪客的去向下落,用任何樂器御發神音,都沒有用喉音方便,銀龍就是御音高手,用的就是喉音。在樂壇的人士心目中,俗諺說絲不如竹,竹肉;肉,反映人的聲音。三國時代的超級名將張飛,在當陽獨拒追兵,掩護鼻涕蟲劉備,帶了十餘萬難民逃命,面對潮水似湧來的曹兵,大喝一聲,當陽橋崩坍河水倒流。當然這種傳說有點過於誇張,但也說明人的聲音的確具有各式各樣的無窮威力。

  「寶劍贈豪傑,紅粉贈佳人;把武林神刃送人也沒人要,真是嗚呼哀哉。」天涯浪客洩氣地嘀咕。

  「沒有以神御音秘學的人來說,你這神刃比廢物好不了多少。哦!你怎麼在這裏遇上我,這麼巧?」

  「你猜,這些日子我躲在何處?」天涯浪客笑問。

  「西面的山區?」他向西一指。

  「躲在你家後面的紫雲山。」

  「咦!你……」

  「我知道你會返回故鄉,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揮別可能一生一世不再回來的故園;所以想把這個漁鼓,奉贈給你讓鼓有好主人,不至於埋沒成廢物。而且,祥雲莊附近,是藏身最安全的地方,那位捉人總指揮,目下正在信陽州附近調兵遣將。」

  信陽州,白鳳應該還在信陽等她老爹的經穴解禁。

  如果神刀與威遠的人也在信陽州,那……

  「你還要躲躲藏藏?」他眼中冷電乍現。

  「往西走關中。」天涯浪客沒發現他眼中的煞氣:「出了河南地境,他們就無奈我何了。河南是他們的地盤,出了河南誰肯聽他們的?我如果真怕他們,怎敢參加千手天尊那些邪道大家連手,對付這些假仁假義的混蛋?」

  「不怕就和我走在一起,如何?」荀文祥提出邀請。

  「這個……」

  「咱們走在一起往南行,大搖大擺走大官道,看那一個狗娘養的雜種,敢動你一毫一髮。」荀文祥口中不三不四咒罵,江湖味十足。

  「免了。」天涯浪客拒絕他的邀請:「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難防;我那能一天到晚跟在你身邊?他們投鼠忌器不敢碰你,在街上用暗箭背後來一下,我難逃他們的毒手。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走也,咱們江湖上見,後會有期。」

  「膽小鬼!」他笑罵,舉手一揮:「湯兄,保重,後會有期。」

  這裏有一條大路通過伏牛山區,可以到達河南府,再西出函谷關,便可到關中。

  ***

  他不再慢吞吞趕路,快馬加鞭晝夜兼程。一天一夜,便馳抵玲瓏山寨。

  他父母安頓在老魔的山寨莊院中,受到貴賓般禮遇。所謂山寨,只是往昔避兵村民與匪盜留下的遺跡,名存實亡,山寨早就化為烏有。老魔另在廢址上蓋了莊院,採兵壘的型式建築,隱約可以看出寨的氣勢。

  懾魂魔君早年橫行天下,結了許多仇家,退隱結寨而居,不得不作萬全的準備,嚴防仇家上門。這一帶方圓二十里地,都是他早年買下的。近鄰唯一的市鎮,是十里外的砂溝集。

  這是說,未經允許而踏入這二十里方圓地域,死活都不會有人知道,何處土地不可埋人?

  老魔不是孤軍在江湖稱霸的,他有一群忠心耿耿的死黨,退隱之後乾脆聚居在一起,放下屠刀拿起鋤頭,居然成為可以自食其力的樸實莊稼漢。

  但他們的武功練得更勤,子侄們更是辛勤苦練,以自衛為目標,也隨時準備出動應付意外。

  老魔偕同幾位親眷,帶荀文祥在附近走動察看形勢。

  上次在山寨住了幾天,老魔含有深意地帶他登山看形勢,表示在石羊河到玲瓏山麓這塊地,可建一座莊院。他不知道老魔的用意,以行家的眼光告訴老魔,莊建近砂溝集比較方便些。如按風水形勢看,還是倚山建造比較妥當,只是照料莊稼往來要辛苦些。他完全不知道,老魔是有心替他準備的。

  工人們正在趕工,把要送給他的莊院,倚山納入山寨的範圍內,預防那些假俠義英雄找他報復。在陳留望牛崗,他已公開表明遷居玲瓏山寨,如果莊建近砂溝集,早晚會出大紕漏。那些假俠義英雄陰險狠毒是不饒人的,已經把他看成心腹大患,早晚會前來報復快意恩仇,那能派子弟遠出晝夜提防?所以把莊院納入山寨的天險內。

  要接近玲瓏山寨襲擊,得出動上千官兵,也難保證必可得手。大明開國功臣鄧愈,犧牲了數千官兵才攻下山寨。

  世間真正不畏死願意死的人畢竟有限,敢前來令人喪膽的玲瓏山寨送死的人找不出幾個。

  他父親對這一帶環境非常滿意,把書房的藏書全搬來了。田地那需他老人家親自耕種?成了山寨人人歡迎的老太爺。山寨沒有一座很像樣的社學,遂平縣官方承認新學的學籍,不屬於私塾,子弟可以參加縣學的考試。老魔親自勸駕,禮聘老太爺主持校務。老太爺那能拒絕?求之不得呢!畢竟一個書香門第的秀才公,下田地種莊稼只能算消遣而非專業,那能靠種地餬口?

  一切用不著荀文祥擔心,他可以放心投入莽莽紅塵積修外功了。讀萬卷書行千萬里,是清高的讀書人心嚮往之的追求目標;修玄的人,以積修外功,來體會出世人世的循環天道,不至於因自私的修煉,完全與世俗斷絕;應該活在天道循環中,人是不能遠離人群與禽獸一同生活的。

  修玄的人,早就發現所謂天道循環,根本與迷信鬼神的報應無關,而是指自然的天生萬物中,生老病死春去秋來,才是天理循環。修長生想成仙,那是意圖打破天理循環定律的努力途徑。積修外功,可以從與世俗的深入接觸中,找出究竟該擇取何種態度,次定努力修煉的方向和目標。所行所事如果契合天理,可以增加心理上的追求信心與力量;反之,心中的罪惡感就會使修煉的意志崩漬。

  他們也明白,要想打破天理循環的規律,是極為困難艱辛的。有些天理,目下不可能以人的力量來改變的,那能把寒冬改變成春天?但只要找到改變的秘訣和力量,一年四季,溫暖如春這一天終必到來。

  不管修那一種玄,其中不可能有利用血腥來達到目標。但他所處的惡劣環境與凶險的情勢,他不可能摒絕血腥了。

  他年輕,以往沒有涉足鬼域江潮的閱歷,不知世道艱難,根本就不是修玄的料。他不是一個對人世漠然的老朽,而是一頭受到挑戰而奮戰的猛獸。他與孤鶴丹士的遇合,是天理循環規律中的錯誤運行,所錯誤演化出來的結果;他根本就與仙道無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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